仙雾缭绕,迷蒙一片。入目的没有高低错落的楼阁,只有比那仙雾更飘渺的纱帐。身下是软绵的被褥,头下枕着大红的枕锻,黑色的丝铺洒如墨,越显得那红色触目惊心。而自己身上的大红裙衫被一件件抽离,飘离纱帐外,再摇摇晃晃坠落,像一个正在延续绵长的美梦,亦或者只是幻觉。
困意袭上来,她模模糊糊的半睁着眼睛,感觉到有人冰凉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脸,熟悉的清香围绕在鼻尖,她忍不住低低呢喃出声。
“君上…”
那只手顿了顿,垂眸而下的眼神于迷情中多了几分亮彩。
“青鸾。”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如他绵密的气息一般,一点点侵入她的肌肤骨血。
“君上…”她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眼前越朦胧,连他的样子也看不见了。心头忽然升起浓浓的恐慌,“不要…”
他触碰她脸蛋的指尖又是一顿,方才迷情的眼神霎时变得幽深起来,不知道是怒还是爱。
“不要…”她模模糊糊的呢喃着,“不可以,君上,不可以的,我们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他已经覆在她身上,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神如深邃的大海,一点点看尽她灵魂深处。
“不…”她摇着头,泪水自眼眶落下,没入鬓,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却浑身一震,声音里多了几分痛苦之色。
“青鸾,你便如此厌恶我么?”他低头吻干她眼角的泪水,温热的唇划过她的脸颊肌肤,熟悉的悸动在心尖盛开成花,他有些沉醉在她的芳香里,忍不住紧紧的抱着她。
“别离开我,青鸾,不要离开我…”他在她耳边低语着,“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你怎么可以食言?”胸口堆积着慢慢的爱恋又夹杂着浓浓的悲愤和疼痛,他偏头咬住她的耳垂,听得她控制不住的低吟,他更为情动,伏在她颈项边吻边道:“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说到最后,他声音已经变得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受伤,一点点通过轻吻蔓延至她心间。
她心口忽然一痛,似针扎一般。
他在她眼里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上神,他那般高华绝世,那般从容高雅,那般强大放入万事尽在手中,那般举世无双。即便是天崩地裂,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从未曾想过,强大如他,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孤独,绝望…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么?
心里百味陈杂,竟不知道是何滋味。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滴坠落,她眼前依旧朦胧看不清事物,意识却是清醒的,不断嘀喃着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又吻上她的唇,那般香甜而久远的滋味,是他午夜梦回无限流连而沉醉的温度。然而梦想以后,只有冰凉的空气和无尽的落寞孤独,伴随着浓浓的疼痛,一寸寸撕裂他的灵魂。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永远。”
她颤了颤,熟悉的温柔跨过时光流河蔓延而来,眼前又是红色的花海,跳跃的红衣女子,灿烂的笑容,以及黑衣男子宠溺的眼神。
彼时她天真烂漫单纯活泼,丝毫不懂得什么男女大防,高兴了便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他看着她笑得灿烂的脸,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她一瞬间瞪大了眸子,甚至忘记了反应,而后受惊一般的推开了他,看着他眼底未退的迷情,她脸色悠然苍白,转头就跑。
他在背后唤她的名字,她跑得更快…
现实与记忆交错而过,她再次忍不住落下泪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手指触碰她如玉的肌肤,重复的呢喃她的话,而后似乎极为愤怒,双手掐着她的肩膀,深黑的眸子翻涌着无数情绪。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一句话他重复了两遍,显然情绪过激,连手都在颤抖。
“青鸾。”他声音又慢慢低了下来,似在风中呢喃轻语,带着无法言喻的悲伤疼痛。“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残忍么?
她闭着眼睛,泪水划过脸庞,濡湿了枕被,灼烫的又究竟是谁的心?
“知不知道这三百年来,我有多恨你?”他在她肩上咬了一口,似乎想要泄,终究又舍不得伤她,放轻了力道,语气温柔而低哑。“我找了你三百年,你却躲着不见我。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残忍的女人么?还是…”他抬起她精致的下巴,深深望尽她眼底深处。“你当真不懂我的心?”
她颤抖了一下,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
她如何不懂?
三百年前她只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儿,然而自从他吻了她,她便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恐慌,她害怕,所以才会不辞而别…
然而三百年的时间,足够她懂得这人世间所有爱恨情仇。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想起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隐藏着灼热深情,便觉得心中沉重。
彼时她才知晓,原来在她还懵懂无知的时候,他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君上。”她颤抖着低声说道:“不可以的,不可以…当年我母亲被仙界追杀,是你救了还在襁褓中的我,一手将我养大。在青鸾心里,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师尊乃至父亲。青鸾从未心存他想。只望来日结草衔环,以报君上隆恩。”
“可我不是你的师尊也不是你的父亲。”他更是被她口中那两个称呼激怒,深沉的黑瞳闪烁着翻滚的浪潮,似乎要将她摧毁搅灭。“你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凡人,不是我。从我将你带走的那天开始,我从未承认你是我的徒弟或者女儿。”
她凄然的笑了,“那么在君上心里,青鸾是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眼神朦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眼底闪烁着的灼热情感,险些将她烧毁。
“我当你是我的妻。”
我当你是我的妻…
短短的七个字,却带给她从未有过的震撼。她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你没听错。”似乎看穿了她的怀疑,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青鸾,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没把你当做女儿或者徒儿,我一直将你当做女人来爱。我宠你疼你,是因为我将你当做我的妻。你明白吗?”
“不…”
尽管心里已经明白,然而亲耳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让她更加震惊。
“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他紧紧的抱着她,心里尘封的秘密像是开启了一条缝隙,那些密密麻麻深刻入骨的心事也伴随着倾泻而出。
“以前我总觉得你太小,怕告诉你这些会吓着你,我想再过两年再告诉你。却没想到你不给我机会甚至连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了。”胸中涌现起沉沉压抑的愤怒和痛楚,“青鸾,好歹你跟在我身边十五年。即便你要走,难道都不告诉我一声么?你是怕我还是讨厌我?”
他恨极了她的无情,却又放不下对她的痴恋。这三百年来,他几乎都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轻轻的说,“你离开的时候还是半人半仙之体,性子又那般纯善单纯,万一碰到道行高深的妖你该如何?人的寿命有限,顶多不过百岁有余。三百年…”他闭了闭眼,手臂开始颤抖。“我多怕,你已经离我而去。”
她又流出了眼泪,胸口堆积的浓浓疼痛和不舍,以及深深歉疚和不明情愫。
“君上…”
“我去了阎罗殿,走遍了十八层地狱。”他继续说着,“我让阎君查遍了生死录,没看到你的名字。”
她呼吸微滞,万没想到他竟然已对她情深至此。
“没想到,你却躲到了这九重天宫。”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愤怒。“若非此次王母寿诞宴请于我,我又刚好路过,你是不是打算躲着我一辈子?”其实他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她还活着,庆幸她已经修得仙身。否则他该去哪儿寻找她?
“君上…”
“不要叫我君上。”他温柔的吻着她的唇,呢喃着说:“叫我的名字,青鸾,叫我的名字。”
怎么可以?
他在她心目中永远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她尊敬他崇拜他从不敢有任何亵渎。他对她那般温柔那般宠溺那般珍视,就连那些伺候的仙娥都说从未见过君上对已女子如此呵护用心,胜过亲生父亲。
她在心中暗暗欢喜,从小没了父母的她自然渴求更多关爱。君上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万一哪天便烦了她赶她走,她又该如何呢?
或许是因为他性子淡漠,容华宫里伺候的宫娥很少,全都一溜的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偏生就她最活泼聒噪,老是爱缠着他撒娇。他不气,只是用那种无奈而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她哭闹他便安慰,她受伤他便细心给她上药,她做恶梦他便抱着她睡…
那么多年,他们那般亲密,她已然将他当做生命中最亲密最信任的亲人,他在她心里比所有人都重要。
可是那不代表她就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
她是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的凡人,而他则是上古大神,不死之身。他对她所有的好,大抵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吧。她也从来不敢妄想那般清高的君上会喜欢上她,那比天帝突然下令仙凡可以相恋还让人不可思议。
她怎么敢唤他的名字?即便是过了三百年,她心里对他那种敬畏之情依旧没有丝毫懈怠。
不是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他,可是万万没想过会是在这般情形下。
“君上,不可以的,不可以…”她流着泪摇头,“我不可以对不起师兄,不可以…”
‘师兄’两个字彻底激怒了他,他心心念念三百多年的女子,此刻就在他身下,他可以轻易得到她。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口口声声唤着其他男人的名字。
戳心之痛,莫过于此。
他突然吻住她的唇,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粗暴而震怒的,还带着无法抑制的痛楚和害怕。
“不许你喜欢他,不许,你听到没有。”他霸道的在她耳边低吼,“不许你心里有其他男人,你是我的,是我的…青鸾…我的青鸾…”
怒火与妒火一起焚烧,将眼底深处的浴火越烧越烈,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事实上在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无法保持冷静理智。
肌肤相贴,灼热的吻落在她身上,几乎将她燃烧。心里升起浓浓的恐惧,又并几分无法言喻的复杂,似乎并不十分想要推拒。她脑海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三百年前的容华宫,一会儿又是九重天宫。一会儿是他的脸,一会儿又是另外一张温柔的容颜。脑海里两种情感交织挣扎,几乎要将她撕裂。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拒绝,尽管她现在动不了。但她知道,只要她如从前那般对他撒娇说软化,他就会疼惜她,不会强迫她至此。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霸道的截取。
他那般了解她,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思?
“没用的,青鸾。”他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语气已然沙哑。
“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得到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永远不会。”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万万不能停下来。他念了她那么久,如何愿意放开她?他知晓如果今日放了她,她立即就会转身嫁给其他人,他怎能允许?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里知晓今日定然逃不过这一劫。
迷迷糊糊中忽然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他想要,就给他吧。
她忽然一惊,为自己脑海刹那划过的想法,她怎么可以…
然而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痛传来,险些将她撕成两半。
她瞪大眼睛,眼神又片刻的呆滞。他在她耳边低低呢喃,“疼吗?对不起,青鸾,对不起…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蠕动着唇,“怎么可以这样…”
惊痛已然过去,她是飘扬在海面上,身周又似乎漂浮着白云,浑身每个细胞都似疏散开来,淡去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痛。
她从不知晓,原来男女欢爱,会如此美好,美好到她都为有这样的想法而羞耻。难怪,难怪那些仙女也有贪恋人间七情六欲,甚至甘愿放弃仙身投生为凡人。
凡人?呵呵…
她本来就是凡人,不是么?
她的母亲是仙女,父亲却是凡人。所以她身上流着半人半仙的血,三百多年的修行,她终于修得仙身。
如今她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如做个凡人的好。历经生老病死,再轮回转世,也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不用陷入这样的三角恋里不可自拔。
……
他将她带回了容华宫,软禁了她。
他天天都陪在她身边,对她呵护备至,他再不掩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神情缱绻。或许是出于愧疚,他未曾再碰过她,却不允许她离开。他说他们之间不过错过了三百年而已,他可以用十倍百倍的时间去弥补。无论是三千年也好,三万年也好,他不会放弃她。
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她不恨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会把事情弄到这般糟糕的地步?
还有师兄…
想起那个人,她心头又涌起浓浓的愧疚。
她已经答应要嫁给师兄,可如今她已经失了清白,如何还能配得上师兄?
门被人打开,他走了进来。
她没有抬头,这是他的房间,向来不许任何人在没有他的吩咐情况下踏入。三百年前,她是唯一的特例。
“青鸾。”
他将她揽入怀中,依旧如从前那般温柔缠绵。
她面无表情,只不断重复着每天都会对他说的那三个字。
“放我走。”
“不可能。”
他的回答也如此干脆决断,“我不会放你走的,青鸾,上次是我大意才会任你不辞而别。这一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她眼角闪烁着泪花,回头看着他。
“君上…”
“叫我的名字。”他凑近她,手指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眼神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青鸾,忘记这三百年好不好?我们都忘记。就像从前那样,你陪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他亲吻着她的唇,温柔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苍凉和忧伤。
“我会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他那般爱护呵护的女子,怎能放手?
“即便是我死,即便将来要下十八层地狱,即便魂飞魄散,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有多爱她。全天下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唯独不会伤害她。
她抽泣着,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只是隐约苍凉和凄清。
“放手吧。”她声音嘶哑,已不如从前那般清脆。“君上,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不。”他将她牢牢抱在怀里,“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相信我。”
她依旧摇头,无神的说着。
“我背叛了师兄,我对不起他…”
他听不得从她口中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微怒的扳过她的脸。
“不许你再想他。”谁说高华淡漠的人不可以有七情六欲?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这位活了上万年的上神也逃不过情关而怒火中烧。“从今以后你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不许你再与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
那天与她结合,她痛出了眼泪。他惊讶的同时微微喜悦,她还是完璧之身,她还是他的青鸾,他一个人的青鸾。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里说不出来的复杂,唯独没有他所害怕的恨。
他心中一动,直直看尽她眼底。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刚刚出生还在襁褓中落于他手的时候她睁着一双纯净毫无杂质的眼睛那么认真的看着他,好像再没有这么真切的与他对视。她的眼神是朦胧的秋水,是万道霞光倒映的碧辉映月,又似无尽的沟壑,仿佛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吸走。而最令他狂喜悸动的是,此刻她眼神里有他的倒映。
再不如从前那般朦胧模糊,而是真真切切的倒映着他的容颜。
他揽着她腰间的手开始颤抖,连说话都控制不住的激动。
“青鸾,告诉我,你心里是有我…”
砰——
大门被人推开。
“不要——”
凤君华猛然惊坐而起,肩膀被人握住,清雅磁性的声音响彻耳边,带着浓浓关切。
“青鸾,怎么了?”
她浑身一颤,抬头对上他急切的眸光,脑海里回荡着梦中那人同样温柔深邃的眼神…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紧紧的,似乎害怕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别走,别离开我…”
云墨愣了一下,然后拍拍她的肩,温声道:“别怕,我不走,我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会抛下你,别怕…”
她在不停的颤抖,沙哑着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嗯?”
他微微松开她,“什么梦?”
“我…”她眼神里又出现几分茫然,“我不知道,就像上次那样,梦里有两个人,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是觉得那些画面好像很熟悉。可…可我想不起来。”她抱着头,神色十分痛苦。明明在梦中的时候她那般真切的听见他们的对话,可一醒来就什么都忘了,只隐约记得那是两个人,只觉得心中沉闷而压抑,隐约凄凉绝望。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拥着她,轻声安慰。“只是一个梦而已,忘记就好。”嘴上这样说着,他却皱了皱眉。最近她总是时不时的半夜噩梦惊醒,然后又极度害怕的抱住他,口中说些奇怪的话。
他仔细的替她检查过身体,并无任何异样,但又为何噩梦连连呢?
凤君华好半晌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抬头才现他们现在在马车上,车轮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就想起之前他收到消息说云依被送了回来,然后他就带着她离开帝京,此时应该是在路上。
“我睡了多久?”
他便给她擦汗便道:“两个时辰。”
她惊讶,“这么久?”她向来浅眠,便是晚上被他缠着睡不了觉,第二天补眠也不会太过贪睡,可每次她做哪些怪梦似乎都睡得特别沉也睡得很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鸾。”他揽她入怀,犹豫了半晌,才道:“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眼睛里再次浮现了茫然疑惑之色,“我记不得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女子…我好像认识她。还有那个男子,似乎…”她皱着眉头,没有告诉他,她隐约觉得好像那两个人是她和云墨。梦中那般清晰而惊心的感觉依旧停留在脑海甚至心底,可就如黄粱一梦,醒来后那些原本清晰而熟悉的场景刹那就如泡沫般淹没,丝毫痕迹也无。
或许,那是他们的前世?
前世…
她抿着唇,从前她是个无神论者,可这个世上诡异莫测的事很多。穿越重生似乎都很容易,还有玉晶宫那般神族后裔的存在,便是有前世今生也是说得过去的。
梦中那个女子的无奈和痛苦她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
“云墨。”她茫然的看着他,“我是不是生病了?不然为什么老是做这些奇怪的梦呢?”
“别胡说。”他道:“你的身体很正常。”
她也感觉不到自己哪里有问题,可那些梦又是怎么回事?都说人投胎后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吗?为何她还会接二连三的梦到那些事?
还有,那真的是她的前世吗?
甩开脑海里那些莫名的思绪,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心中纠结的沉痛这才慢慢散去。
“还有多久才到?”
“一个时辰。”
她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云墨牵着她的手下了车,这是一个小树林。云依靠在一颗树下,闭着眼睛昏睡着,显然是被点了睡穴。
凤君华眯了眯眼,探测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气息,是个高手。
“颜诺身边的人吗?”
“嗯。”
云墨点头,“若不是他身边的近身暗卫,他也不可能放心。”
两人走过去,低头看着还未醒过来的云依。
云墨蹙了蹙眉,弯腰唤了声。
“依依?”
云依忽然睁眼,一瞬间眼神凌厉如刀锋。
凤君华瞳孔一缩,“小心。”
一开口她也出手了,然而云墨比她更快,几乎是在云依刚睁开眼睛他便毫不犹豫的一掌劈出去,另一只手将凤君华拉到自己身后。
云依还未来得及出手就云墨被一掌击中倒在地上,呕血不止。
“你不是云依。”
云墨声音很平静,似乎早有所猜测。
凤君华指尖一点,白色的光晕刹那而至,笼罩着‘云依’,她开始抱着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不要…”
白色光晕慢慢散去,她脸上未有人皮脱落,然而五官却在以肉眼看得见的度变化着,渐渐显露出一张熟悉的容颜来。
“明月琴?”
凤君华有些讶异,万万没想到扮作云依的女子居然是明月琴?她去年和侍卫偷情,已经被贬为了庶人,离恨宫倒确实有消息她并没有死,就是不知道被躲到哪儿去了。却没想到,她居然被颜家收留了。
不,不对。
若是明月琴一直呆在颜家,颜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中途被人掉了包。
凤君华的眼神慢慢变得深邃。
千变万化唯有玉晶宫的人才懂,看来又是洛水兮在从中作梗。
她冷笑一声,“你倒是命大得很。”
明月琴捂着胸口咳嗽着,抬头看见凤君华,眼神里爆出深沉的恨意。
“妖女…”
话未说完,忽然啪的一声,她脸上立即挨了一巴掌。她惊愕抬头,云墨漫不经心的将右手背在身后,淡淡道:“若再口出污言,便不是一个巴掌那么简单了。”
明月琴本就是娇滴滴的公主,除了父皇母后,谁敢对她掌掴巴掌?又听得云墨如此威胁的话,怒从心起。
“我就骂她怎么了?她本来就是妖女。我说错了?”
凤君华阻止又要动手的云墨,冷冷看着明月琴。
“妖女?通常口口声声骂别人是妖女的,其实心怀嫉妒不甘。你是自己想做这所谓的妖女却不够格吧?”
“你——”
明月琴被凤君华一通抢白气得脸色忽白忽红,明显是心事被戳穿心虚所致。
凤君华眼神冷淡,忽然身影一闪来到明月琴面前,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胆子挺大的。”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住了口,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绕了无数黑衣人,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
颜诺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练功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无法聚集丹田真气,依旧保持之前的程度,无法突破。并非他练功不得当或者走火入魔所致,而是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思索了半晌,他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轰隆隆——
密室石门被关闭,他从容而过。
走出门口,现外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心中有些疑惑,快要午时了,照理说应该有丫鬟给老爷子送膳食才是。虽然是闭关,好歹年纪大了,又需要补充体力,在有食物的情况下,何必以内力充饥?那不是浪费么?
忽然心神一凛,身影一闪便离开了。
砰——
他一掌劈开大门,看见颜如玉正淡定的盘膝练功,听到声音,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见他,神色无波。
“你来做什么?”
不得不说,颜家那些能人异士还真不少。颜如玉当初被折磨得那么惨,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武功要从头练起而已。
颜诺沉着一张脸,死死的看着她。
“云依呢?”
颜如玉淡定的站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才漫不经心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你——”
颜诺眼神里升腾起浓浓怒火,忽然眯了眯眼。
“祖父下山去了?”
老爷子平素十分讲规矩,他不过闭关练功才几日的功夫,丫鬟们不可能忘了这基本的规矩。唯一的解释就是,老爷子已经不在玉佛山。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才将云依劫走不久,老爷子就下山去了。不用说,定然是去杀她。颜如玉既然抓了云依,便有其他的用途,断然不可能送去东越。老爷子应当知晓,云墨和她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即便再高明的易容术,都不可能瞒过他们两人。更何况凤君华本来就会玉晶宫的千变万化,如何会上当?
一旦他们现不对,必会对那个替身出手。
也就是说,老爷子这次不过和颜如玉合谋演了一出戏,借他的手故意劫走云依,实际上是想引云墨和凤君华离开帝京,从而对他们下杀手。
他脸色一寸寸苍白下来,眼底隐约有着惊恐和担忧。
老爷子武功高强出神入化,当今世上少有敌手。
再加上那个老头。只怕…
他已经没心思和颜如玉计较了,转身就准备离开,他得下山去。颜家家主可不是简单一个称号那么简单,老头子和璇玑都是不出世的高人,云墨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然而刚跨出一步,就被人拦住了,是大长老。他淡漠而深沉的看着颜诺,淡淡道:“家主,您要去哪儿?”
颜诺眉间浮现一抹厉色,家主威严立时闪现在眼底深处,他厉喝一声。
“走开。”
他平素脾气很好,只要不惹怒他他一般不会怒。况且他如今并未真正掌握颜家权柄,对长老们还是有着几分容让的,倒是从未对大长老如此疾言厉色过。
大长老面色有些诧异,身后颜如玉走上来。
“小诺,不可对大长老无礼。”
颜诺如今心急火燎,才不跟他们废话,见大长老不动,他手心掌风汇聚,刹那如风云狂暴逼近大长老。与此同时暗卫也跟着动了,先是去挟持颜如玉,然后和颜如玉的暗卫交战在一起。颜诺则是专心应付大长老,他此时心中着急,出手也毫无顾忌,掌风风声吼吼,招招致命。
大长老起先还面色轻松,渐渐的眼神就变了,由疑惑变为震惊甚至惊骇。
砰——
掌风对决,他控制不住的退后几步,眼神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
下一刻,颜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大长老不敢大意,他没想到颜诺的武功居然在短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变得如此高强,这么说起来,他以前一直在藏拙?
他想要做什么?
忽然想起那天颜诺从掌刑堂冰池里出来之时的眼神,那般漫不经心而深沉似海,好似沉睡的狮子,最初的隐忍,只是韬光养晦而已。这样的人一旦爆,那么…
心中升起浓浓的恐惧,精力便有些不集中,颜诺找准时机就给予他必杀一击。
“颜诺,住手。”
颜如玉凄厉的惊吼声淹没在冰冷的剑锋上。
大长老被颜诺掌风击中倒地的时候,她的脖子也已经架上了冰冷的剑。
……
重重黑衣人包围着,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酷,那是来自死神的召唤。
云墨表情淡定无波,忽然浅浅笑了。
“前辈费心引我夫妻二人来此,为何迟迟不现身呢?”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而后空旷的树林里响起老者沉闷的笑声。
“果然不愧是五君子其一,居然能现老夫,后生可畏啊。”
随着他声音落下,黑衣人自动分开两条路来,一个深蓝华贵衣袍的老者负手走了出来,耳鬓花白而精神奕奕,双眉之中萦绕着淡白色的雾气,脚步声风,几乎听不到声音,显然是绝世高手。
凤君华眯了眯眼,这就是为一己之私杀了她外祖母和舅舅的仇人颜真义么?
果然,颜家人,每一个简单的。
颜老爷子走出来,一双苍老却精炼的眸子瞥了眼云墨,而后又落在凤君华身上,刹那间眼底沉沉浮浮光芒不断,竟是十分复杂,最后又化为深深的恨意和杀意。
凤君华皱眉,这老头儿看她的眼神…
云墨握了握她的手心,依旧笑意谦和。
“前辈已经避世多年,如今何苦出世参与这人间争斗呢?”他忽然一顿,声音轻柔而低沉。
“不知师叔驾到,侄儿有失远迎,还望师叔恕罪。”
凤君华瞳孔一缩,抬头看去,只见颜老爷子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衣老者。虽然那次为保护她被璇玑子所伤的时候她已经失明,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她还记得这个人的气息。此时他一现身,她立即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两大高手齐齐出动,看来今日他们是下足了血本要他们葬身于此了。
不过这里可是东越的地盘,这两个老头儿就那么有信心可以杀得了他们还能安全离开?
璇玑子如往常一般,整个人都被灰衣笼罩,看不见真实面目,然而他周身散的阴沉杀气却丝毫没有变。此时闻言低低怪笑了声,“我那师兄果然是收了个好徒儿。”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语气越低沉而喑哑。
“小子,你命大,上次都被老夫震碎了心脉还能活下来,让老夫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一说起那件事,凤君华眼神里便爆出深沉的怒气和杀气。那次云墨倒在她身上,呼吸渐弱,她永远都记得彼时心中刻骨铭心的绝望痛苦。
这老头儿如今还敢提,当真以为他们怕了他不成?
云墨脸色不变,依旧笑意温雅而从容。
“师叔大老远的从九华山而来,便是印证侄儿是否已死么?若是如此,师叔大抵是要失望了。”
凤君华险些失笑,这个人毒舌的本质看来是改变不了了。她已经察觉到璇玑子气息渐重,显然被云墨气得不轻,而后又收敛了怒气,冷笑一声。
“小子,你不用激将法激老夫。今日无论如何,你二人是逃不掉的。”
云墨轻笑一声,“师叔说笑了,这里本就是东越的地界,侄儿呆在自己的国家,如何能担一个‘逃’字?倒是师叔和颜前辈不请自来,是为何故?”
“你——”璇玑子被他一番话说得又是怒火中烧,身边颜老爷子倒是淡定从容的笑了。
“何必跟他们置气?左右不过将死之人而已。这小子最是狡诈,你且小心,别被他套了话去。”
璇玑子怒气慢慢沉淀下来,低哼一声。
“差点就上了这小子的当。”
凤君华眯了眯眼,这颜老爷子的确有几分真本事啊。
云墨眼神闪了闪,面色不变。忽然听得一声惊呼,明月琴已然丧命于暗卫手上,死前都瞪着一双眼睛,眼底深处写满了不可置信。
凤君华脸色微变,还未来得及反应,对面那两个老头儿已经动了。两人都是绝世高手,身影几乎看不清楚,眨眼间就来到了两人身前,分别攻击。
云墨推开她,低声道:“小心。”
“我知道。”
话音刚落她身影悠然一闪,与此同时她刚才所站的地方裂开一个大洞,身后高大的树木已经分裂成灰。可见她若晚一步,性命必将不保。
她瞳孔微缩,对面颜老爷子的掌风已经呼啸而至。她不敢大意,全力应对,凤凰真力加上九天诀,和颜老爷子打得如火如荼,一时之间还真分不出胜负。
颜老爷子低哼一声,“他果然将九天诀交给了你。”
凤君华嘴角噙起淡淡笑意,“我娘的东西,自然要留给我这个女儿才不显浪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