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嬷嬷坐在厢房里,被叫到东院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可是依旧没人来同她说话。一开始全嬷嬷还自信满满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慌乱了起来。她朝外面偷偷打量着,门口两个婆子守着,正嗑着瓜子说着闲话。院门口还有几个粗壮的护卫。
全嬷嬷心头很是不安,以前她来东院,所有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沈静秋有事暂时不能见她,也会派体面的婆子陪着她说话,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将她晾在这里一个时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沈静秋想要换下老夫人身边的人,亦或是因为罗老夫人的病,她被迁怒了。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全嬷嬷终于听到外面穿来凌乱的脚步声。显然来的人不止一个。
全嬷嬷深吸一口气,心中早已经有了决定。
房门从外面推开,阳光照射进来,铺洒在地面上,一室生辉。
罗隐同沈静秋一起走了进来,房门又从外面关上。再也听不到守门婆子嗑瓜子说闲话,仿佛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全嬷嬷心头一紧,显然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全嬷嬷笑道:“不知夫人叫奴婢过来,所为何事?老夫人身边可离不得人,奴婢还要赶回去伺候老夫人。”
沈静秋客气的说道:“嬷嬷请坐。老夫人那里你不用担心,自有人照顾。今日请嬷嬷过来,是因为我同国公爷有几个疑问,希望嬷嬷能够替我解答。”
“夫人请问。”全嬷嬷一脸紧张无措,显得小心翼翼的。
沈静秋笑道:“嬷嬷喝茶。我听说嬷嬷的男人早些年就没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这些年嬷嬷一直替亡夫守着,不曾改嫁。看来嬷嬷对亡夫的感情极深。”
全嬷嬷尴尬一笑,“让夫人见笑了。奴婢就想用心伺候老夫人,改嫁不改嫁的,也没那个想法。”心里头却在奇怪,沈静秋怎么会提起这些事情,看似都是无关紧要的。
沈静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全嬷嬷,“全嬷嬷不想改嫁,我能理解。只是没有孩子养老送终,嬷嬷也不在意吗?”
全嬷嬷低下头,抹了把眼泪,“这都是命啊。命该如此,不能强求。”
沈静秋同罗隐交换了一个眼神,罗隐嫌弃沈静秋进展太慢,何必同她拐弯抹角的,直接将问题抛给她,看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了。
沈静秋不动声色的踢了罗隐一脚,让罗隐稍安勿躁。她笑着问全嬷嬷,“嬷嬷是老夫人陪嫁丫头,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如今又是老夫人最信任的人。想来嬷嬷无论做什么,老夫人都不会怀疑吧。”
全嬷嬷心头不安,“奴婢不知夫人这话的意思。夫人如果有话问奴婢,不妨直说。”
沈静秋轻声一笑,说道:“既然嬷嬷要求,本夫人岂能不从。嬷嬷深得老夫人的信任,老夫人待你也是有目共睹。本以为会是一桩主仆情深的佳话,为何嬷嬷却包藏祸心,竟然下毒毒害老夫人,致使老夫人患上老年痴呆?”
“夫人莫要胡说。奴婢可是清清白白的,奴婢今日的一切都拜老夫人所赐,就是要了奴婢的性命,奴婢也不可能谋害老夫人。”全嬷嬷脸色大变,急切的否认沈静秋的说法。心跳却剧烈起来,像是要冲出喉咙一样。
沈静秋拿出药包放在桌面上,“嬷嬷请看,这是老夫人所喝之药的药渣。因为老夫人突然变得记忆错乱,本夫人怀疑其中有问题,将药渣拿给太医检验,果然从中找到了不该出现在药方中的药材。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人,嬷嬷可否同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全嬷嬷大惊失色,“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太医都说了,老夫人是因为受打击过重,年纪过大,才会造成如今的情况。我不相信会有人下毒谋害老夫人。”
“我也不相信。”沈静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全嬷嬷,“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嬷嬷不给我一个交代吗?”
“夫人怀疑奴婢下毒谋害老夫人,简直荒谬。奴婢有什么理由谋害老夫人。而且能够接触到这些药的人,并不是只有奴婢一人。”全嬷嬷疾言厉色,显得十分愤怒。如果事先没有调查清楚,单凭全嬷嬷这番表现,沈静秋都会认为自己怀疑错了人。
沈静秋冷冷一笑,“的确不止嬷嬷一人能够偶接触到老夫人的药,但是其他人都已经被证实清白无辜。唯独嬷嬷你,让人看不透啊。事到如今,嬷嬷不如实话实说,看在你伺候老夫人多年的份上,本夫人定会给你一个体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奴婢是清白的。奴婢死也不会认下这个罪名。”全嬷嬷大义凛然,越衬托出沈静秋是逼迫下人的恶霸主子。
沈静秋挑眉一笑,“五郎,事到如今我是没办法,还请你出马。”
罗隐面无表情的盯着全嬷嬷,全嬷嬷心头一颤。罗隐冷冷的说道:“上元十三年,你同你的婶娘一起卖身进入孟家,因你机灵懂事,一路提拔,最后被安排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老夫人嫁入国公府,你也顺利成为老夫人身边的陪嫁丫头。因你不是家生子,加上孟家老祖宗原意是让你做老爷子的通房丫头,因此初进国公府的时候,你并不得老夫人的信任,一直处于边缘地位。后来你主动提出婚配,嫁给国公府一位姓赵的管事。至此,老夫人才开始慢慢信任你,安排一些重要的事情给你做。但是因为钟嬷嬷她们在老夫人身边把持着,你一直无法成为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那一个人。你成亲三年无所出,公婆不喜。紧接着你丈夫过世,公婆也在两三年内相继过世。传言你命硬,克人,所以老夫人又开始冷落你。不过一般跑腿传话的事情还是会交给你来做。也因此,你有机会出入国公府各个院落,也有机会出府办事。这些年来,你孑然一身,忠心办事,钟嬷嬷一倒,你就顺利的成为老夫人身边最体面的那个人。老夫人事无巨细,都不瞒着你。可以说,你对国公府上下知之甚深,比我们这些做主子的更清楚国公府的内情。”
全嬷嬷昂着头,“奴婢忠心为主,莫非在国公爷眼里,也是错吗?”
罗隐冷笑一声,“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你丈夫身体康健,按理活个七八十岁都不成问题,为何一个小小的风寒就会要了他的性命。还有你的公婆,也是长年劳作,身体健康的人。一年到头,连个咳嗽都没有的人,却会在两三年相继过世。全嬷嬷,我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意外,我更愿意相信这是有人精心计划好的一场阴谋。而且我已经派人去开棺验尸,相信很快你的丈夫你的公婆,他们的死因就会真相大白。”
全嬷嬷苍白着一张脸,“国公爷不能这么做。就算他们是奴仆,也是有尊严的。亵渎亡灵,是会被天谴的。”
“是吗?”罗隐冷冷一笑,“真有天谴的话,第一个该杀的人就是杀赵家满门的你。”
“不,不是的。他们都是意外死亡,同我没关系。”全嬷嬷紧张的说道,“不知奴婢哪里得罪了国公爷和夫人,为何你们非要将这些罪名安插在奴婢头上。奴婢是冤枉的。”
罗隐又说道:“你同你的婶娘卖身进入孟家的时候,说是全州人士,因你们的口音也似那边的,所以没人怀疑。但是嬷嬷可别忘了,本国公以前可是领着青衣卫,转伺情报刺探。据本国公派人调查所知,全州府上下,姓全的有五家,但是没有一家人,祖上有人到京城卖身为奴。全嬷嬷,你究竟是谁,来自何处,有何目的。到现在还不老实交代,你是想逼本国公大刑伺候吗?”
“哈哈哈……”全嬷嬷突然大笑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生了巨大的变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想到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国公爷都能查出来,果然不愧是青衣卫头子。”
这话说的真难听,沈静秋同情的朝罗隐看了眼。
罗隐面无表情的看着全嬷嬷,“这么说从一开始,你们就是有目的的接近老夫人。”
全嬷嬷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隐,眼中带着轻蔑之意,“是啊。一得知老夫人同国公府定了亲,我就安排进了孟府。好不容易取得了老夫人的信任,谁知道孟家老祖宗竟然私下里偷偷同老夫人说,打算安排我做通房丫头。没这回事的话,老夫人一开始也不会防备着我。不过这样也来,有跑腿的机会,总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会去往各处别人不能去的地方。”
沈静秋撇过脸,怀疑是一回事,听到全嬷嬷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想想看,身边相伴几十年的老人,竟然是别人精心安排到身边的间谍,这种心情,难以言表。幸好老夫人已经记忆错乱,如此一辈子都不用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想来人也会活得更轻松。
罗隐问道:“处心积虑的来到老夫人身边,究竟所为何事,是谁安排你来的。”
全嬷嬷目光迷茫,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安排我接近老夫人,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听命行事。至于目的嘛,自然是针对你们国公府。”全嬷嬷嘲讽一笑,似乎是在讥笑罗隐的愚蠢。
罗隐捏紧了椅子扶手,青筋突出,表情凝重的问道:“祠堂里面的那个诅咒,是不是你放的?我的父母兄嫂是不是你害死的?”
全嬷嬷哈哈大笑起来,“国公爷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点。”
罗隐突然暴起,伸手掐住全嬷嬷的脖颈,咬牙切齿的问道:“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谋害我的家人。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全嬷嬷脸色紫,眼睛突起,双手紧紧的掰扯着罗隐的手,她根本就不出任何声音,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沈静秋赶紧拉住罗隐,可是罗隐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时间沈静秋竟然奈何不了罗隐。沈静秋冲罗隐大喊,“她快要死了,她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罗隐突然放开全嬷嬷,脸上还带着尚未退去的怒气。全嬷嬷双手捂住脖颈,剧烈的咳嗽。刚才那一瞬间,面对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她丝毫不怀疑,罗隐会杀了她。身份被拆穿,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全嬷嬷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多谢夫人救我一命。在国公府为奴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沈静秋冷笑说道:“但是你却害死了大老爷一家人,还下毒谋害老夫人。或许还有别的事情,是我们还没有查出来的。”
全嬷嬷苦笑着,“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当年究竟生了什么事,那我不妨就告诉你们。当年大老爷在外征战,纵横沙场,所向无敌,被世人称之为战神。而大老爷也继承了大老爷的衣钵,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全嬷嬷越是这么说,罗隐的心就越痛。他比起父兄差远了,可是那些出色的亲人全都死于非命,只留下他这个最无能的人苟活在世上。
全嬷嬷望着罗隐,说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上面要我做什么,只是让我弄到大房任何一个人的鲜血。国公爷可能已经不记得,你四岁那年摔倒了,出了很多血,是奴婢亲自照顾你,替你包扎,顺便也就弄到了你的鲜血。”
罗隐牙齿咯咯咯的响,双手捏成拳头,差一点就要一拳头打在全嬷嬷的脸上。
全嬷嬷继续说道:“将血交出去之后半年,有人拿来一个漆黑的木头人,上面刻着大房一家人的姓名,除了太子妃以外。我接到命令,必须将木头人放在罗家祠堂内。于是我趁着出门跑腿的机会,将那东西安置在了祠堂内。后面几年66续续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明白那玩意有什么用,直到大老爷和大少爷先后死在战场上,我才真正明白过来。”
罗隐一拳头砸在桌面上,“你身后的人是谁,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全嬷嬷摇头,苦笑说道:“我不知道。一直以来同我联系的人,就是那位留在孟家,我名义上的婶娘。婶娘从来没有告诉我,我们究竟听命与谁,究竟为谁做事。就连我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生下来就没有父母,是婶娘将我养大。婶娘过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同我联系过。直到一个月前,突然又有人联系我,要我给老夫人的药里下药,还将药材放在了我的房里。但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那位联系我的人。我知道的已经全说了,这些年在老夫人身边当差,我很感激老夫人对我的信任。”
“那些人通过什么方式同你联系?”沈静秋急忙问道。
全嬷嬷哈哈一笑,“当然是通过密码联系。不过你们不可能窥探其中真相。”说完这番话,全嬷嬷猛地咬牙。沈静秋急忙阻拦,却还是迟了一步。全嬷嬷咬破了嘴里的毒囊,果断的选择了自我了结。
沈静秋将手搭在全嬷嬷的脖颈处探了探,摇摇头,可惜的说道:“人已经死了。”
“死了也要将他鞭尸。”罗隐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剑,狠狠的朝桌子砍去。桌子一分为二,出震耳的动静。
沈静秋冷静的看着罗隐,她很清楚罗隐需要泄,她也赞成罗隐将心中的怒火悔恨等等负面情绪泄出来。
罗隐在屋里乱砍一气,所有的家具都没能逃过散架的命运,被罗隐砍了个七零八落,甚至有一剑直接砍在了全嬷嬷的身上。
“够了!”沈静秋突然怒吼一声。她抓住罗隐的手,死也不肯放开,“五郎,够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要背负这些责任。”
“她拿了我的血,我成了罪魁祸,你知道吗?”罗隐自责,又愤怒,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成为敌人谋害亲人的工具。
“那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才四岁,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就算不是你,全嬷嬷也能从别的人身上弄到血。总之你不可以将责任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你别忘了你还有我还有朝哥儿,将来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五郎,难道你想要背负这些过一辈子吗?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沈静秋从背后紧紧的抱住罗隐,不让罗隐动弹一下,“五郎,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真相,只要有耐心继续查下去,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啊……”罗隐痛苦的嘶吼,心头的怒火快要刺破身体,让他痛不欲生。“静秋,他们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静秋,究竟是谁这么恶毒,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谋害我的家人。”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五郎,你哭出来吧,没人笑话你。你放心,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孤独一人。”
“呜呜……”这是野兽的哀鸣,坚信流血不流泪的男人,也有痛哭失声的一天。沈静秋紧闭双眼,生怕自己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她想陪着罗隐大哭一场,可是罗隐更需要的是一个坚强的臂膀,温暖的拥抱。就如同上辈子,当父母过世,长兄失踪的时候,她多希望有人能够给她温暖。
罗隐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他始终无法做到放肆的大哭一场。
屋里凌乱不堪,椅子上还躺在一具尸体,一个大男人依偎在女人的怀里,放声哭泣。女人轻轻的拍着男人的背,小声的安慰着。这是一副诡异的画面,却也是充满温情的画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隐才止住了哭声。可是他没办法抬起头来面对沈静秋,他觉着自己表现地太脆弱,完全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气概。
沈静秋则紧紧的抱着罗隐,轻声说道:“睡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罗隐就那样靠在沈静秋的怀里,闭目睡了过去。沈静秋轻抚罗隐的睡颜,就算是在睡梦中,罗隐依旧皱着眉头,不曾展颜。
罗隐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一早。看见自己的身处之地,正是沈静秋的卧房。他狠狠的敲打自己的头,他之前竟然睡的那么死。沈静秋带着朝哥儿进来看望罗隐,朝哥儿疑惑得看着罗隐,问沈静秋,“爹爹为什么打自己的头,难道爹爹也犯了错吗?”
沈静秋哈哈一笑,说道:“对啊,爹爹也犯了错,所以他就惩罚一下自己。”
朝哥儿的问题得到了解答,甩开沈静秋的手,就扑倒罗隐的怀里。睁大着黑白分明的无辜大眼睛,问道:“爹爹犯了什么错?是不是欺负娘亲了。”
罗隐哭笑不得,在朝哥儿的小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说道:“爹爹从来不欺负娘亲。”
朝哥儿明显有些不相信罗隐的话,他着急的说道:“可是我明明看到爹爹压在娘亲的身上,娘亲好痛,还痛的大叫。”
沈静秋蓦地红了脸颊,赶紧将朝哥儿带走。她同罗隐那个时候,竟然被朝哥儿看到了,而且两个大人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天啦,沈静秋觉着没脸见人了。
这回轮到罗隐哈哈大笑起来,要不是沈静秋拦着,他一定会同朝哥儿进行一场男人间的谈话。朝哥儿的第一次成人教育,就这样夭折在了沈静秋的手里。沈静秋回头见罗隐笑了起来,心里头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将朝哥儿交给丫头们看着,然后回到罗隐身边,抱住他,“你总算笑了。”
罗隐握住沈静秋的手,“为难你了。”
“全嬷嬷的尸体我已经派人安葬,对府中也做了一番解释安排。全嬷嬷因自责没有照顾好老夫人,才会突然生出轻生的念头。”
罗隐轻声一笑,“你这样解释,会有人相信吗?”
“该相信的人自会相信。不相信的人无论做什么解释始终都不会相信。再说了,这番话也不是为了取信所有人,不过是对全嬷嬷的离世一个说法罢了。”沈静秋轻描淡写的说道。
罗隐神色有些黯然,“静秋,接下来我们该从何查起?”
沈静秋说道:“我派人搜查了全嬷嬷的屋子,没找到有用的东西。不过你可以再派人检查一次,或许我这里有所遗漏。追根溯源,如今想要查出幕后之人,不如就从全嬷嬷的来历和身份查起。相信在孟家那位过世的婶娘,会留下点一些有用的东西。”
罗隐有些不安,有些忐忑,“你觉着孟家那位,真的会留下有用的东西?”
“她将全嬷嬷养大,又安排全嬷嬷做了那么多事情,临死之前总会想给全嬷嬷留下一点东西吧。比如告诉全嬷嬷她们这些年究竟在为谁办事。”沈静秋轻抚罗隐的面容,“五郎,不要多想,你要坚信,这些谜团总有一天会解答的。你有没有想过,幕后之人在时隔多年后突然联系全嬷嬷,让全嬷嬷给老夫人下毒,究竟有什么目的?”
罗隐皱眉,“那种毒药并不会致人死地,如果是想让我守孝,被夺兵权的话,大可直接下毒药毒死老夫人。”
“只是那样一来,全嬷嬷必然无所遁形,说不定他们在国公府的安排都会被一网打尽。而且那种毒药并非不能毒死人,长期服用,依旧会要了人的性命。”沈静秋平静的说道。
“那你觉着他们下毒毒害老夫人的目的是什么?”
沈静秋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怕老夫人说出什么真相,或许根本目的就是想让你守孝,被夺兵权。”
罗隐说道:“我今儿上本,进宫拜见陛下。”
“陛下会让你进宫吗?二婶娘的孝期还没过去。”
罗隐轻抚沈静秋,“放心,陛下会见我的。之后,就该去军营,好好操练一下儿郎们。”
沈静秋笑了起来,“看到你能振作起来,我很高兴。”
“让你担心,是我的不是。不过你放心,这肯定是最后一次。”
沈静秋重重的点头,对,这肯定是最后一次。
罗隐顺利进宫面见了光启帝,双腿被治好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不少人都家中管事上门送礼庆贺。沈静秋估算着,加上上次被封国公时候收的礼物,改明儿的确要办一场较大的宴席来招呼大家。否则光收礼不办酒席,可不是为人之道。
罗隐也开始重新当差,时常出入军营。沈静秋觉罗隐如此频繁的出入军营,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离开军营的时间太久,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状态,让下面的儿郎重新熟悉他的治军之道。
另外一方面,罗隐也派了暗卫调查全嬷嬷的事情。就如沈静秋所说的那样,追根溯源,总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沈静卓同轩辕蔚的婚期到了。沈静秋还没出孝,但是自己兄弟的婚宴,总不能不去。沈静秋盛装打扮,带上丰厚的礼物来到沈家。
沈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不过余氏同沈青康依旧穿着素净的衣服,替沈老夫人守着孝。并且将接待宾客的事情也交代给旁人来做,免得身上的孝冲撞了宾客,惹人不喜。沈静秋也没打算多留,等新娘子进门,拜了堂后,沈静秋没用酒席就起身告辞。
沈静卓急匆匆的来送沈静秋,“妹妹都不留下喝杯喜酒。”
沈静秋抱歉的说道:“你知道我还有孝在身,实在是不能喝你的喜酒。等我出了孝,我们再聚。”
沈静卓遗憾的说道:“下次见面,弟弟已经搬到郡主府去住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尚郡主,做了郡主仪宾。改明儿,陛下还会下旨给我赐封一个爵位,想想娶郡主也不是没点好处。”
沈静秋失笑,“你啊,没个正行。都这会了,还说这些话。小心被郡主听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静活呵呵一笑,“放心,她不会知道的。对了,今儿去王府迎亲的时候,遇到成平郡主。她追着我问罗隐的双腿是不是真的好了,整个人怪怪的。轩辕蔚气的还给了她一巴掌。新娘子还没出门,就给自家姐妹一巴掌,还真是奇怪的很。要不是世子将人拉住,两姐妹还要闹一架。”
沈静秋张口结舌,轩辕芷是疯了吗?或者该问轩辕蔚哪来的那么大的脾气,出嫁当天还不能消停。果然是亲姐妹,脾气是一个赛一个的古怪。沈静秋笑道:“有这么一个小姨子,哥哥以后可要辛苦了。”
沈静卓哈哈一笑,不甚在意的说道:“轩辕蔚肯定不会让她妹子上门。我估计那成平郡主刚到郡主府大门口,轩辕蔚就会放狗咬她。”
沈静秋哭笑不得,沈静卓分明是在幸灾乐祸,准备看两姐妹的笑话。这样做真不厚道。不过沈静卓貌似挺享受的,沈静秋也不想破坏沈静卓的好心情,故此没有多说一句话。
辞了沈静卓后,沈静秋启程回国公府。刚进二门,婆子就来禀报,“启禀夫人,四少爷回来了。”
沈静秋脚下顿住,回头看着婆子,“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说四少爷回来了。”
罗四郎回来了,怎么可能。罗四郎明明在西山的矿场上做活,怎么会没经她的允许就回来了。难道罗四郎是逃回来的,还是出了别的意外。沈静秋不敢耽误,叫来紫竹,让她派人去矿场了解情况。另外派青竹去二房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别是有人冒充的。
紧接着沈静秋又叫住了青竹,还是她亲自去二房看看,否则难以放心。
到了二房,里面正传来罗文氏的哭声。罗二郎也在旁边嚷嚷着什么。沈静秋先让人进去通传一声,这才进了二房的院门。
大堂内,一个身形瘦削,模样脏污,眼神呆滞却偶尔会闪烁着疯狂目光的男人就坐在屋里一角。沈静秋盯着多看了几眼,那男子就朝沈静秋看来,目光异常凶狠,龇着牙,像是要咬人的模样。
就这一眼,沈静秋就确定这个男子正是消失了一年之久的罗四郎。
小厮打来热水要给罗四郎洗漱。罗四郎去一脚踢开小厮,端起水盆,朝自己兜头浇下。完了后,好甩甩头,将头上的水甩得四处飞溅,看上去又野蛮又可怜。
罗文氏哇的一声,更加大声的哭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可怜罗四郎的遭遇,心头伤心了。其实罗文氏是在哭自己的命运,怎么会这么凄惨。能够得到罗二郎的爱意,她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能够摆脱罗四郎,遇上罗二郎,简直就是她最幸运的事情。可是转眼之间,罗四郎竟然回来了,还是这副鬼样子回来的。罗四郎怎么就没死在外面,为什么要回来。老天爷是要逼死她吗?想到伤心处,罗文氏哭的更加厉害。
罗二郎显得很暴躁,在屋里走了好几圈,不耐烦的问道:“四弟,这么长的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母亲为了你天天以泪洗面。只可惜,母亲已经过世,没能亲眼看到你回来。”
罗四郎沉默的吃着饭菜,他在尽量地控制进食的度,但是依旧显得狼吞虎咽。
“不要再吃了。”罗二郎一把抢过罗四郎手中的饭碗,“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饿了很久,这个时候切忌不能多吃。不然会吃坏肚子的。”
罗四郎恶狠狠的盯着罗二郎,嘴里还出狼一样的叫声。罗二郎被惊得倒退两步,他被罗四郎的反应给吓住了。“四弟,你,你可别乱来啊。你已经回家了,以后没有人会同你争抢食物。我,我只是担心你吃坏了肚子,一会会难受。”
罗四郎似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吃人的矿场,已经回到了国公府。他舔了舔嘴唇,端起一杯茶猛地灌下去。又伸出手抓起一块肉,想要塞进嘴巴里。手停在了半空中,干脆将肉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夹起,最后放入嘴中咀嚼。瞧那样子,吃的真香。不过那吃相,也的确不符合大户人家的教养。就连府中的下人都吃的比他要斯文。可是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拦罗四郎吃东西。
沈静秋走到小张氏身边,悄声问道:“他是怎么回来的?”
小张氏抽了抽嘴角,心情很不好。本以为罗四郎已经死在了外头,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活着回来了,真是晦气。她悄声同沈静秋说道:“管事出门采买,被人拦住马车。管事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结果人家一开口就道明身份。管事哪里敢怠慢,确认了身份后,就将人给带了回来。这不,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瞧着怪瘆人的。”
罗四郎突然朝小张氏看过来,目光带着疯狂之意。小张氏惊了一跳,大怒,“看什么看。对长嫂这么不客气,你的规矩就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嗷呜!”罗四郎出野兽一般的吼叫声,将屋里的人都给镇住了。
罗二郎大怒,冲小张氏火,“就你话多。你明知道他受不了刺激还说这些话,你是成心找事吗?”
“他哪里受不了刺激,他分明是在装神弄鬼。你别被他骗了。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这个样子,想要博取同情。我告诉你,没门。”小张氏怒道。
罗二郎龇牙,虽然很不忿小张氏说话的态度,但是心里头却是赞同小张氏的说法,也认为罗四郎是在装神弄鬼。能够拦住管事的马车,还让管事认出他,将他带回来,可以确定脑子肯定没问题。只不过故意做出一副野蛮的样子来,想将大家吓住而已。
罗爱郎突然冲沈静秋咧嘴一笑,呵呵的笑着,那模样真是丑陋无比。沈静秋面无表情的说道:“怎么不叫人给他洗漱?这样子如何能够见人。就算他不在乎,难道你们也不在乎吗?”
罗二郎摊手,“我倒是想叫人给他洗漱,可是任谁也不能近他的身。谁敢靠近他,他就要咬人。”
沈静秋冷哼一声,罗四郎果然是在装神弄鬼。“来几个粗壮的护卫,将他抬下去洗干净了再说。另外,派人去将二老爷请回来,就是四少爷回来了。”
“还是五弟妹有法子。”罗二郎笑呵呵的说道。
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冲了进来,架着罗四郎就朝外面走。罗四郎又踢又咬,嘴里出奇怪的吼叫声,状如疯癫。就像是被人闯进了地盘的野兽一样,下一刻就会狂撕咬所有人。奈何罗四郎看着凶狠,但是力气却不大,护卫们轻松的就将他制服,丢入池子狠狠的戏耍。整整换了三道水,罗四郎才被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头随意的绾着,重新被带到大厅来。
见到面目焕然一新的罗四郎,大家都如释重负。总算还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罗四郎蹲坐在椅子上,眼神又警惕又委屈,就像是受气小媳妇一样。小张氏同沈静秋唠叨,“还是看他这个样子顺眼一点。之前那模样,哼,不知是从什么鬼地方钻出来的。不肯洗漱,分明是想恶心人。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心眼。”
沈静秋淡漠一笑,仔细的观察着罗四郎的反应。她真的很好奇,罗四郎是怎么离开矿场的。这期间又生了什么事情。
罗二郎试着同罗四郎沟通,“四弟,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你是不是被赌场的人绑架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罗四郎目露凶光,狠狠的盯着罗二郎,满眼刻骨的仇恨。罗二郎大怒,“四弟,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你是在责怪我?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那些银钱去了哪里?”罗四郎逐字逐句的说道,说的很缓慢,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而且这也是罗四郎回到国公府后,说的第一句话。
罗二郎心头一惊,皱眉问道:“什么银钱?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