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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恭少龙开始学大一统功的第十五天。对于本世界的土著来说,十五天也算是可以小小地几年一下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意味着半个月过去了。
今天卞世的课程,是关于高维空间角动量的计算方法,这不仅牵扯到物理上的维度概念,更牵扯到数学上的维度概念——尤其是后者,物理上规定维度只有11重,再多就没有进行描述的意义,但是数学里的维度,却没有任何上限。
卞世先讲浅的部分,他现在正在讲的是一道角动量公式的推导过程。
“……我们来看等式右边,2sinθcosθ变形一下得到sin2θ,然后从这里开始进行下一步换算……”
但恭少龙却只坐在板凳上,呆呆地发愣。
这一步……这一步是怎么来的?
有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
“少爷等一下。”他努力开口,艰难道,“这一步,我没太听懂。”
卞世停下来,扫了一眼恭少龙指的哪个位置。
“怎么了?”
“我看不懂这是怎么来的。”他诚实道。
卞世皱了皱眉。
“看不懂吗?这一步都不懂吗?我前几天才和你讲过的,看到前面这个形状你本来就该应当能想到后来这个形状的啊。”
“原来如此。”恭少龙若有所思。
但是很快,他心中的疑问再度升起:
“凭什么……他能被写成这个样子,2sinθcosθ不也能写成一个sinθcosθ加另一个sinθcosθ吗?要是后者的话……为什么非要是这个特定的形状?”
一个数字——“4”。这个数字可以写成2*2,也可以写成2+2,也能写成1+3,但是为什么……偏偏就只有2+2能继续写下来呢?
但卞世的回答却是——
“直觉啊。”
恭少龙瞪大眼睛。
直觉……少爷分明讲过科学最不能靠的就是直觉……
“在所有的形状里头,只有这个形状能让我第一眼想到下面的算式。这就是直觉,也可以说是灵感。”卞世解释道,“前辈们的科研成果怎么来的?直觉来的,灵感来的。一道算式为什么是这个形状才能继续演化?因为它就该是这个样子。我的灵感和直觉来自我的记忆、我的练习——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形状就晓得它能变成什么样。要没有这一道灵感,那就别想练大一统了,那就只配去学那些前辈给出来的‘术’。至于心法,研究不出来的东西死钻什么?”
恭少龙呆在了原地。
卞世皱了皱眉。
“你是不是跟不上了?”
卞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但此时此刻。这道平静却仿佛能杀人。
“直觉、灵感,这是大一统修家不可或缺的东西。对于大一统修家来说,没有灵感就等于你已经不用练了——你的道心已经破碎了,已经求不到正果了。”
跟不上……跟不上?
恭少龙只觉得有一块一吨重的冰块,在缓缓地朝自己胃里滑。不光压得他胃酸胃胀,更压得他呼吸困难。
我跟不上了!我学不会了!
大一统的奥妙,我已经无法体会了!我开始听不懂了!
“没……没有的事情!”恭少龙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否认道。“我还跟得上!”
卞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最好没有……因为在此之后,我讲的东西永远只会越来越难、越来越深……”
“要是跟不上的话,就早早放弃吧。”
恭少龙猛地一抖。
“不……不是这样的。”他哽咽了一下,却无法继续出声。
卞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卞世收起讲卷,朝着工作台的方向走去。留下恭少龙一个人呆立原地,浑身颤抖。
我已经……没有灵感了?
我的道心……已经碎了?
危机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恭少龙的喉咙,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揪着他的衣领要把他提起来一般,让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我已经……练不成大一统功了?
一直以来,恭少龙将变强视作是自己的人生意义。但现在世界上最强的功法就摆在他眼前,他如今却丧失了继续学习它的资格!
对于恭少龙来说,这简直比活剐了他还要难受!
不!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我需要……反思!
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什么东西夺走了我的“灵感”!夺走了我的“道心”!我要挖根掘底,我要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答案,就在他自己心里——
“你不是天天觉得,少爷不打不骂就无所谓了吗?”
“啊……”
“少爷让你练的算术,你练过了吗?”
“少爷要你的正确率达到99%,你做到了吗?”
恭少龙无法回应,他连他自己都无法回应!
没练过。
做不到!
“那你想想,你要是做到了会怎样?”
会是怎样的呢?恭少龙双眼迷离,仿佛看到了什么现实中所没有的东西……
“因为它……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卞世的声音,在恭少龙耳边再一次回响。
“我的灵感、直觉,来自我的练习和记忆——我见得多,我知道它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知道它该这么写,然后才有后面的东西。”
所谓的“数学直觉”,是要靠练习来锻炼的!
但是偏偏,这却是恭少龙最为欠缺的东西。
——你连都正余弦的常见角度转化都会算错,还敢说有什么狗屁的“数学直觉”吗?
事已至此,恭少龙无语凝噎。
不打不骂,是啊,但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卞世动手,冰冷的现实,会用自己的残忍为恭少龙亲手上演一场最为狠毒的棍棒教育!
一行浊泪,不知觉中缓缓淌下。
“少爷!我错了!”
恭少龙用力抹干眼泪,大声道。
卞世的背影顿了一下,却没有多做动弹。
“少爷!我错了!”恭少龙又喊了一遍,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洪亮。然而在这一嗓子出来之后,他眼里的泪却以一种更加控制不住的姿态汹涌了出来。仿佛泪水抽干了他体内的脊髓一般,他的双膝再也支撑不住他背上的重量,“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少爷,我真的错了……”他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却又渐渐地淹没在他的哭声中。
卞世的背影没有动弹,他依旧站在那里,和一根石柱般钉在地上。
然而在恭少龙懊悔的恸哭当中,那声叹息却显得是这样的清晰。
“唉……”
长舒一口气,卞世转过身来,面对跪在地上的恭少龙,居高临下道:
“说吧……错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