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书是在年三十的前一天傍晚回到家的。燕子楼要三十下午才放假,可她也没办法等到第二天下午。第二天一早,许慕森跟父母就要来了,她总不能不在家里。
晚餐是父亲的手艺,做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一家三口也就围坐在茶几旁,一边闲聊着,一边吃着饭。电视机里正在播央视的新闻,正值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新闻联播里也尽是关于春节的消息。
“你公婆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吗?”父亲是明晚年夜饭的掌勺,亲家第一回来家里,而且又逢春节,所以父亲也格外的重视。
“他们没什么特别挑剔的,只是吃得比较清淡一点。”
“上了年纪的人,应该吃清淡一点。”父亲点点头,像是心里有数的样子。
“床单、被套还有被子,都是我新买的。前天刚洗了,这两天天气好,只晒了一天也就干了。房间我也收拾干净了,知道你公婆是知识分子,爱干净,所以连那窗户我都擦了好几遍。”
“妈,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你公婆难得来,总得让他们住舒服了。”
兰书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就些潮湿了。她不敢抬头看父母亲,只是低着头猛吃饭。
此时,楼下响起了爆竹声,也有小孩子在下面嬉闹。兰书家住二楼,这房子是前几年才搬进来的。她家就在长江边上,因为地处三峡库区,三峡蓄水发电后靠江边的房子都尽数拆迁,而她家的老房子也拆掉了。政府在离老房子不远处给这些拆迁的人家划拨了土地重建,而兰书家的房子便是这样重建起来的。楼上楼下住的都是从前一个村里的邻居,在一楼,各家还有一间门面。兰书家的门面房租给了来镇上带孩子读书的一家人,一年租金也就两千来块,收益倒是真没多少。
吃过饭,母亲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兰书和父亲在客厅里计划着年夜饭的菜单。兰书做事一向心细,还特别拿了张纸把菜单和要买的东西都一一记下来。父女俩对于年夜饭喝什么汤有争议,不过最后争议的结果是两个汤都做,反正年夜饭是不怕多的。
母亲把家里弄得一尘不染,新钩的几双毛线拖鞋在鞋柜里放得整整齐齐。兰书看着那几双漂亮的拖鞋,思绪就跑得有点远了。这个春节,注定她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
“上次去重庆,忘记给你和慕森带两双了。我那柜子里还有几双,等你们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上。”母亲的话,拉回了兰书的思绪。
“妈,拖鞋你自己留着穿吧,我们也不是没拖鞋。”
“你那外面买的拖鞋能跟我自己做的比吗?又贵,质量还不好,穿两天那鞋底就薄了,一点都不暖和。”
兰书不想跟母亲争这个,反正也没什么意义。
电视机里,卫视台的春节晚会还在热闹中。母亲是闲不住的,又拿了抹布出来。兰书本来以为她是要擦桌子,结果是擦地。
“妈,用拖把就好,干嘛用抹布擦地,那多累呀。再说了,这地也很干净。”
“你公婆要来,怎么也得弄干净些。”
母亲很执著,父亲拉了拉兰书,让她别管母亲。
“你妈是怕你婆婆挑刺,怕让你在他们家面前为难,所以……”父亲小声地说着,兰书的眼睛却一下子红了。如此这般,她要如何告诉母亲自己已经和许慕森离婚的事。
手机响的时候,兰书总算找到一个逃离的借口,她走到阳台上去接了电话。母亲趴在地上擦得很仔细,就连沙发下面都不忘伸手进去擦一擦,真是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老兰,女儿好像不太高兴,你注意到没有?”母亲小声地说,好像怕兰书听到。
“有吗?”父亲看了一眼阳台上接电话的女儿,可能作为男人并没有那么细心。
“上次我去重庆看到她,我就觉得她有些不高兴。你说,会不会是跟慕森吵架了?还是说亲家他们……”
“我说你就是想太多……”
夫妻俩正说着,兰书接完电话就进来了,父亲没有出口的话也就那样咽了回去。
“谁呀?慕森吗?”母亲赶忙问道。
“不是,是何佑。”
“何佑?家在山上那个?”
兰书点点头,然后拿了茶几上的桔子掰开,给了父亲一半。
“何佑他妈我认识,上回看到他妈在市场卖菜,我们还聊了几句。他不是离婚了嘛,他妈说起这事就摇头。”
“他不是什么银行的行长嘛?”父亲也插了一句。
“是行长。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动不动就要离婚。你说,要在我们那个时候,这离婚是件多丢人的事,在村里怎么都抬不起头来的。现在的年轻人倒好,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完全没有点责任心。”
母亲对于离婚的态度是不言而喻了。兰书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要是告诉母亲实话,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没准老太太直接就晕过去了。
那一夜,兰书没有睡好。
庞炎廷昨晚打牌到半夜才回来,所以这年三十一大早,家里人都起来了,就他还在床上躺着。雨辰端了面条到床前,叫他起来吃,他只是翻了个身,然后又沉沉睡去了。
“雨辰,一会你跟我去市场拿东西。”
“知道了,阿姨。”
“妈,我呢?”姐姐忙问了一句。
“你在家帮小平收拾菜,咱们中午团年,你动作可得快点。”
姐姐很高兴地点头。
按照家乡的习俗,年三十这天总是要到镇上去挤一挤的,俗称挤年。所以,这一大早,菜市场就已经人山人海。雨辰跟在未来婆婆身上,手上已经提了不少菜了。就在他们站在一处卖香菜的摊子前讲价的时候,旁边突然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阿姨,买菜呀?”
“这不是兰书嘛。”就在庞三母亲看到兰书的时候,雨辰也看到了兰书。“回来过年?”
兰书点点头,然后跟雨辰打了招呼。那一刻,雨辰的心里有一抹阴影划过,连庞炎廷的母亲都认识兰书,是不是他们从前真的很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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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在镇上看见一高中女同学,从前关系还不错。她在街的对面带着女儿,隔着我几米远,没有看到我。我当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她。当我想叫想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又有一个问题,叫她之后我说什么呢。我们应该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中间也没有联系,突然的那样叫了她,好像也真的没有话说。所以,我最终也没有叫她。有意思的是,两天之后,我们又在街上遇见,撞了个正面。彼此好尴尬地寒喧,然后便各自走开。想想当初上学时关系不错的,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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