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炎廷到达云南已是深夜。
他的这位准岳父也不过四十出头，此时正坐在煤场旁边的屋子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电视。
“还怕你要下半夜才到呢。路上下雪了吗？”
“没有！”
庞炎廷拉了椅子在火炉边坐下，然后喝了一口放在炉子上的热茶。
“晚饭吃了没？”准岳父又问。
“路上吃过了。”
这翁婿二人其实没有太多的话说，简单的寒喧几句后，也就进入了正题。
“王老板今天带话过来说，年终了，要把这两个月的帐结一结。”说着，他又把一个帐本递给了庞炎廷。庞炎廷随手翻了翻，然后就放在一边。
“最近生意怎么样？”庞炎廷问道。
“生意当然好，只是这好多帐都没收回来。”
庞炎廷此行就是为了收帐而来的。煤场老板最害怕就是赊账，因为搞不好就会资金周转不灵，干不下去。虽然这边一直是他这个准岳父在管理，他来的时候比较少，但大概有多少钱没有收回来，又有多少帐没有付，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水瓶里有热水，倒出来泡个脚吧。”
庞炎廷坐在那里没有动，倒是点了支烟抽上。准岳父见此，便去拿了盆子给他倒水洗漱。烟，只抽了几口，他又灭了。包里有电话响，是家里打来的。
“妈，什么事？”庞炎廷拿了手机到屋外去接。
“你说买家具，到底买不买，这可没几天就过年了。”
“妈，大半夜的，你就打电话来问这个？”庞炎廷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你姐有话跟你说。怕你之前有应酬，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才打给你。我把手机给你姐，让她跟你说。”
庞炎廷吐了口气，在夜晚的灯光下有淡淡的雾气。
“三儿，妈今天买了大红的被子，说是喜庆。可我不喜欢，三儿喜欢大红的被子吗？”听到电话那头姐姐有些像孩子般的口气，他的脸上便有了笑容。
“姐不喜欢，三儿也不喜欢。姐喜欢什么样的被子，三儿都给姐买。”
“我要有花的，三儿也给买吗？”
“买，当然买。”庞炎廷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自己的姐姐。
“那姐等三儿回来给姐买。”
“好，三儿过两天就回来。”
“你在没在城里呀？这都多久没回来过了。”手机那头换了母亲说话，庞炎廷的口气也就跟着变了。
“妈，我还有事，先这样吧！”
匆匆地挂了母亲的电话，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姐姐因为小时候溺水严重，后来脑子就有点问题。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有些傻傻的。对于姐姐，从庞炎廷懂事的时候起便明白，那会是他一生的责任。
“快来洗吧，一会水该凉了。”挂了电话进屋，准岳父已经帮他弄好了热水。电视里正在播放神话雷剧，庞炎廷一向不看什么电视节目的，所以也没兴趣。
那一夜，庞炎廷就住在煤场里。第二天起来，鼻子里都是黑黑的煤灰，连那脸洗出来的水也有些黑黑的。大概清理了一下各处的赊账，庞炎廷连早饭都没吃，便开车走了。
“宇哥，这次辛苦你了。”庞炎廷从煤场出来便打着电话。有一些人，就是专门为了别人方便而存在的。比如像这位帮他收帐的‘宇哥’，庞炎廷与他一直有合作。每回收账，这位‘宇哥’都会从中抽取辛苦费，而且数额还不小。但庞炎廷看得开，有钱要大家一起赚，哪有一个人把钱赚完了的。
兰书起了个大早，因为这天有人在燕子楼包席。吃过早饭，她便与同事一起开始布置大厅中央的舞台。今天有人在这里过寿，所以一早男同事们就从库房里把金黄色的寿字搬了出来，然后清理干净后准备挂到舞台的中央。
“听说，今天过寿这位都九十啦！”同事们干活的时候那张嘴也总是停不下来的。
“那真是高寿了。”
“可不是。据说是五世同堂，有福呀！”
听着同事们这般议论，兰书有些羡慕那个有福气的老人家。古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九十高龄，那真真是长寿之人。许是因为这样，兰书在打理卫生时也格外的用心。
中午的寿宴很热闹。看着晚辈们给老寿星拜寿，兰书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当年奶奶也是八十几岁的高龄，一直身体都很好的，结果一夜之间就那样走了。想到已经离世的奶奶，兰书便又有些想家了。家中的父母还不知道她离婚的事，而她也不知道要找一个怎样的契机去告诉家人。
开席之后，忙着上菜的兰书完全的晕头转向了。几十桌客人，她们一干同事都忙得不亦乐乎。
“你是兰书？”眼看着大多数客人都吃完离席时，兰书也准备跟同事去收拾残局。这个时候，却突然有客人这样跟兰书说话，她那神经立马像琴弦一样紧绷起来。回过头来，落入她眼帘的居然是一位老同学。
“何佑？”兰书有点不确信，站在她面前这位身体略有发福的男子便是从前瘦瘦高高的何佑同学。
“你，你怎么……”何佑打量着兰书的穿着，这完全是店里服务员的制服。
“我在这里工作。”兰书心里想，这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了。前两天才在电影院里意外遇到了庞三，现在居然在燕子楼里遇到何佑。
“但是，你不是……”
“何同学，我暂时有点忙。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工作，晚一点我们再聊。”
何佑有些愣愣的。兰书当年可是上了所不错的大学，而且毕业后一直听说是在做行政工作，这怎么几年没见，就成了燕子楼里端盘子的。还是说，这世道已经变得干行政工作的还不如端盘子的挣得多了。
意外地遇上何佑，让兰书的心里有些不踏实。在如此境况之下遇见，她连撒谎的机会都没有。一直担心着这事，兰书收拾残局的时候，还不小心摔碎了杯子。
－－－－－－题外话－－－－－－
春节回家过年时，看到集市上有一卖水果的，很多人在买，于是我也挤了进去。然后问老板：苹果怎么卖呀？老板答道：三块五。我又问：能尝尝吗？于是老板给我削了一块，味道还行。然后，就在此时，老板突然问了一句：你是xxx？我愣着抬起头来，呀，这不是小学同学嘛。有点冒冷汗，也有点不想买苹果了，但又实在不好意思走。老同学说：回来过年吗？我笑着点头。然后老同学又说：咱们很多年没见了吧？我又傻傻点头。于是那样寒喧了几句后，我买了一大包苹果。所以，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在何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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