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凯撒宫还是天上人间,刘昆仑并不在意,他在乎的是啥时候变现,领导进京跑官肯定不会携带现钞,应该是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之类,赃物变现不易,不知道猴年马月,只能指望老鬼的职业道德了,不过刘昆仑本身也不是图钱,就是想让恶心一把李星文。
劳斯莱斯行驶在北京清晨的大街上,林海樱问刘昆仑住哪儿,他想了想说:“亮马桥那边有个洗车行,把我放那儿就行。”
车行过年也没休息,老板正亲自拿着水枪在冲洗车辆,远远看见劳斯莱斯驶来,眼睛立刻亮了,关了水枪上前伺候,却见豪车里下来的是几天前还在自己店里打零工的刘昆仑。
劳斯莱斯调头离开,林海樱降下车窗对刘昆仑喊道:“保持联系啊。”
老板惊鸿一瞥,有些傻眼,问刘昆仑:“哥们,几个意思啊,你女朋友?”
“是朋友,不是女朋友。”刘昆仑说。
“你知道这谁家的车么?”老板对刘昆仑的淡定很愤怒。
“不知道。”刘昆仑丢下行李,拿起水龙开始干活,老板围着他转圈:“那是王化云的车,首富王化云,难道你没听说过?”
“没听过。”刘昆仑冲刷着汽车,头也不回。
“算了,这种隐形富豪你不知道也正常,但我们京城玩车的都认识他,中国第一辆劳斯莱斯,第一辆法拉利911,都是他的,所以那车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大飒蜜是王老板的什么人啊?”
“是王的女儿。”刘昆仑依然淡定,老板痛心疾首,对着空气喷出一连串的“我操!”,随后对刘昆仑说:“哥们,今后咱们就是亲哥们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看咋样。”
刘昆仑笑笑,这老板很有意思,心里不藏事儿,这是认定自己要成为王先生的女婿,才来套近乎的啊,如此的*裸不加掩饰,也是真性情。
“老板,我挺喜欢你的无耻劲儿的,行,以后咱们就是亲哥们,我叫刘昆仑。”
“我叫李同池,人称李通吃,我比你大,喊我通吃哥就行。”老板拿了块麂皮和刘昆仑一起擦车,顺便打听林海樱的事儿。
听了刘昆仑的简单叙述,李通吃啧啧连声:“狗屎运让你摊上了,不过真没听说过王化云有女儿,他倒是有俩儿子,这大飒蜜大概是私生女,不过也值了,你去过他家么,听说王化云家超级豪华。”
……
此刻林海樱乘坐的劳斯莱斯正驶入崇文区一处大宅的跨院,跨院是和主宅并进的附属院落,已经被改造为车库和工作人员住房,可以停十几辆车,即便如此车位依然紧张,外面胡同里停了一长列轿车,以黑色居多。
这些车辆的主人,都是前来拜会王先生的,近江市委书记李星文也在其中,他把秘书和警卫留在车里,只带着一位有分量的京城朋友进入大宅,这位朋友路子很野,这次见面就是他安排的,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从大宅东南角的大门进入。
“这大门有讲究,叫做广亮大门,是单开间门面中品级最高的,这个单开间的大门,适用于古代低品级的官员或者庶人,就是老百姓了,广亮大门是这个档次等级最高的,可是这个宅子的形制又赶得上郡王的级别了,四耳七间口,五进的大院子,大宅旁边还带跨院,却配一个广亮大门,您说有意思吧。”朋友若无其事的讲解介绍着,透露着各种信息,李星文频频点头,心中暗道王化云果然不同寻常,低调的实干家。
进了门,有王家的管家接待,引李星文到客厅小坐,客厅是四合院最南端的倒座房,古色古香,家具是风格简单明快的明式,质地是黄花梨的,李星文懂行,知道光是这一堂家具就价值连城了。
服务员奉上红茶,朋友吹拂着茶水的热气,劝李星文:“既来之则安之,别着急,王先生平时就宾客如云的,这不又摊上过年么,排在咱们前面的客人多了去了,再说了,咱们也是加塞进来的嘛。”
“不着急。”李星文笑道,心说觐见省委书记也就是这个排场了吧,这次进京确实是临时安排的,否则也不会被人骗了。
刚下火车的时候,有几个自称江东省驻京办的工作人员来接,电话号码是对的,名字也是对的,他们一行四人不疑有诈,跟着来人去停车场,结果被人把行李箱骗走,再打电话已经关机,后来报警处理,发现真正的驻京办人员手机被偷,人也被打晕。
被骗走的行李箱里,装着李星文预备送给王先生的礼物,一方宋代的砚台,东西丢了不能空手来,朋友临时借给他一块和田玉充当礼物,堂堂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在北京不但被人骗,还被小小的派出所警察鄙视了一把,现在又坐着冷板凳等候接见,李星文的心情可想而知。
林海樱并不经常来父亲的宅邸,实际上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今天算是来拜年的,进入二门前,她听到倒座房里有人说话,回头看去,只见两位衣冠楚楚的客人正和家里负责接待工作的管家说话,其中之一就是昨晚上强占自己软卧的官员。
管家和林海樱打了个招呼,继续招待客人,王家的客人实在是多,每天应接不暇,这会儿父亲应该坐在正房和先来的客人交谈,后到的就只能在客厅里等候了。
李书记并未认出林海樱,但他的秘书认了出来,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给领导看,李书记表情囧了起来,继而想到出站被冒名驻京办的骗子把行李骗走的事情,情绪几近失控,但这是在别人家里,他不好发飙,只能端起茶杯,用上好的普洱将怒火吞服。
林海樱在书房见到了父亲,当爹的询问了女儿回家过年的情况,林海樱忍不住将李星文强占软卧的事情说了出来。
“官员临时出行,火车飞机延迟出发等候,这都是常事,强占座位也不新鲜。”王化云并没有因为别人欺负了自家女儿而怒不可遏,反而风轻云淡,“不过这个李星文仕途已经走到尽头了,咱们没必要和他计较。”
“那您还见他。”林海樱皱眉,“把他赶走不行么。”
“来的都是客,托了别人面子的,这样不好。”王化云并不是那种溺爱女儿的慈父,甚至连分配给女儿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好了,玩去吧,爸爸要见客人了。”
下一拨客人候在厢房,李星文一行怕是还要等上一两个小时。
林海樱起身,鞠躬:“爸爸我走了。”
“去吧。”王化云摆摆手。
林海樱出门,在回廊上遇到一个人,她登时愣住,这个人的眉眼太像刘昆仑了,但是气质大相径庭,如果说刘昆仑是在荒漠上野蛮生长的杂草,那这个人就是温室里的名贵花朵。
酷似刘昆仑的男子冲林海樱点头致意,礼貌性的一声你好,擦身而过,林海樱忍不住回望他的背影,这个人比刘昆仑高一些,一米八的身量,匀称结实,虽然皮肤白皙细腻,但看得出并不缺乏体育锻炼。
林海樱愣了片刻,忽然醒悟过来,拔腿追过去:“哎,等等。”
男子驻足,疑惑地看着她:“有什么事?”
“你是谁?”林海樱单刀直入。
“请问你是谁?这里是我家。”男子的答案让林海樱摸不着头脑,又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人应该是父亲的儿子之一,常年在欧洲留学,而自己一直跟随母亲生活,和这个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兄弟从未谋面。
“我是林海樱。”
“哦,我是王海聪。”男子彬彬有礼,处变不惊,“你应该是我的妹妹了,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情形。”王海聪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刚从法国回来,还没见他呢,见老爷子就跟觐见皇帝一样难,还是你幸福啊,这是刚从他那儿出来?”
“嗯。”林海樱对这个哥哥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这种感觉和对刘昆仑的亲切感如出一辙,同时她也想到母亲发给自己的那些短信内容很可能是真实的。
“留个号码,有空咱们一起出去玩。”王海聪拿出手机,和妹妹互相加了通讯录,兄妹俩感慨莫名,生在这种奇葩家庭才会遇到这种奇葩事情,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也不该二十多岁了才见面吧。
“你等一下。”林海樱摸出自己的莱卡相机,给王海聪拍了一张面部特写。
……
花家地北里,林海樱在校外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房间里摆着成套的照片曝光冲洗设备,一盏红灯下,摄影家将照片冲洗出来,晾晒干,把王海聪的特写个刘昆仑的特写摆在一起,面部线条几乎是重合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刘昆仑是父亲的另一个私生子,但是按照刘昆仑所言,他的母亲是一个生过四个孩子的农村妇女,父亲无论如何也看不上这样的女人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事实并不像刘昆仑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对,这才成立,父亲年轻时可谓放荡不羁,欠下的风流债可不少,自己的母亲不就是一例,长年以来一个人含辛茹苦抚养私生女,得不到温暖照顾,所以至今母亲对父亲依然恨之入骨,允许自己认祖归宗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而刘昆仑的母亲应该更悲剧,大概生下孩子就死了吧。
忽然林海樱对刘昆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充满了同情和手足之爱,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她不知道该向谁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