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端木凝蕊并不在意佟南松说她是个不懂事的女童,但因了灵姬与文帅‘心有灵犀’,端木凝蕊心里蹿出的邪火,便一股脑撒在了佟南松身上……
一顿板子打得佟南松昏死了过去,至此端木凝蕊才想起,这本是一出苦肉计,结果她把人给打废了。慌忙让羽琴命人去请大夫前来医治。
羽琴一时没转过心思,说道:“王贤妃就在后宅,不若……”
端木凝蕊说道:“你也不看打得是哪里,怎能让我姐姐来看?快去请大夫。还有!不许让我文哥哥知道这事。”
羽琴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到门外,着意叮嘱军兵,去请擅长医治外伤的大夫。同时严令众人禁声,不得禀报文王。
然而,在前院打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谁会听不见。初时文帅并不在意,反正是要行苦肉计,但后来听着声音渐弱,却犹未止歇,文帅觉得不对了。
凝蕊心里恐怕没轻重,万一把人打死了,那可不好办了!虽然当下是帝制时代,但因了几句话而打死人,虽然不必办凝蕊一个草菅人命的罪,可也难能向齐阳百姓交代!
文帅急匆匆赶到前宅,端木凝蕊张开手臂拦他,却被他一伸手握住手腕,扯着到了厅房之外。
文帅沉默,端木凝蕊抿着嘴心里直打鼓。文帅看着被打得血迹斑斑的佟南松,有心训斥端木凝蕊,但却突然忆起,初到齐阳时,为了站稳脚根,他自己也曾毒杀了郝得富全家。
“文哥哥……”端木凝蕊弱弱地唤了一声。
文帅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快去叫你俅姐姐来。”
端木凝蕊微微蹙眉,说道:“不方便吧?”
文帅答道:“救人要紧,医者不避男女之嫌。”
端木凝蕊反身跑向后宅。一会儿工夫,俅燕回拿着用具赶了来,一见之下,先叹了口气,然后吩咐道:“抬进厅房。”
文帅拉着端木凝蕊到了后院凉亭中,问道:“只因他说你是不懂事的女童吗?”
端木凝蕊垂目摇头,答道:“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文帅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施苦肉计也不用下这样的狠手啊。
端木凝蕊嘟着嘴,半晌才答道:“心里不痛快。”
见她还是没有说出原由,文帅往前回想了一下,估摸着是因为没让她跟灵姬去陈柯府上。文帅说道:“下不为例,若当真想取人性命,不要做在明面上。”
文帅说完转身便走,端木凝蕊突然嚷道:“我不是以杀人为乐的悍匪!更不是自诩高位,便草菅人命的顽童!你不让我跟着灵姐姐去,与我解说了原由。可灵姐姐什么都没问,便知道你的心意。这才令我不痛快!”
文帅愕然停步,转回身看着她。猛然惊觉,她已经长得这样高了……
初见她时,在那个破败的土地庙,她依偎在哑叔的怀里,脏脏的一张小脸儿,明亮的大眼睛,带着三分好奇,七分警惕看着他。后来在青川再度重逢,她不过只到他的腰间,而现在,她却只比自己矮一个头了。曾经的娇萌之态,已然所剩无几,俏丽的容颜,正如初绽的花蕾,即将怒放……
见她眼圈儿红着,嘴唇微颤。文帅走回她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微笑着温言道:“以后心里再有不痛快,跟我说,不要迁怒旁人。我自从占了齐阳,要想的事越发地多起来。不要再让我揣测你的喜恶。”
端木凝蕊扁了嘴,垂下头抵向他前胸,文帅张开手臂拥住了她。这一抱,文帅的心里,有了一丝异样……
灵姬到了陈柯府左近的小巷中,又检查了一下燧石枪,然后才向府门走去。
陈柯接报灵姬到了,连忙迎出中门。见到灵姬的那一刻,陈柯微有些尴尬。然而灵姬面色如常,微微福身道:“灵姬见过陈大人。”
陈柯一怔,但随即醒悟,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灵姬是文王的人了,与他再无半分瓜葛。连忙拱手道:“灵姑姑请。”
随陈柯来至后宅院中,灵姬左右看了看,站定了脚步,说道:“有劳陈大人,请尊夫人出来说话。”
陈柯微微皱眉,说道:“灵姑姑还信不过下官吗?”
灵姬看着陈柯,微笑道:“陈大人言重了,谈不上‘信’字。这是我们玉宵门的规矩,陈大人若是觉得有伤颜面,那灵姬告退便是。”
“且慢。”陈柯自然知道灵姬的性子,况且于公于私,他都不敢逆着灵姬的意思。说道:“既如此,下官怠慢了。请灵姑姑稍候。”
一会儿工夫,醉音走了过来。灵姬嘴角含笑,待她近前便福身道:“灵姬见过夫人。”
醉音连忙还礼:“师姐莫要取笑。”
“夫人。”灵姬淡淡地说道:“你我既然皆已叛出玉宵门,又何必再以旧时身份称呼?你如今是一品大员的如夫人,而我是齐阳长公主长随。”
醉音抿了下嘴唇,说道:“说得是。灵姑姑,我一直担心,你不会留下我。”
灵姬微微一笑,说道:“你多虑了。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岳青来了,我见过了。且已让他传讯门主,说我就在文王府中,让门主亲自来向文王要人。”
醉音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惊愕,便转瞬即逝,微垂了目光,浅笑道:“是吗……灵姑姑向有识人之能,能得文王照拂,实令人羡慕。”
灵姬一笑,说道:“哪比得你如意,陈大人视你如珍宝,恐怕来日定要扶你为正室,执手偕老。”
醉音含羞一笑,说道:“今日请灵姑姑一见,便是想说此事。若灵姑姑留我性命,我倒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灵姑姑代为周全。”
灵姬微一沉吟,猜不出她想说什么,便笑道:“夫人请讲,若能尽力,自不会推托。”
“多谢灵姑姑。”醉音福了福身,而后说道:“我本不洁之人,夫君错爱,不喜反忧。闻永安公主孤苦无依,虽得文王庇护,终不是长久之计。还请灵姑姑代为说合,下嫁于我夫君为正室,日后若我夫君建功立业,也好受文王封赏。”
灵姬看着她,不置可否。醉音是玉宵门弟子,虽然叛出玉宵门,可总也不会像寻常女子那样,一心相夫教子吧?
“当真?”灵姬眼色如刀,看定了醉音:“你找我来,仅是为了此事?”
醉音微笑道:“我知道灵姑姑不信,我本是玉宵门弟子,争宠算计该是习以为常之事。断不应如寻常女子一样,一心相夫教子。但我入玉宵门,非我本意,侍奉门主,也是不得不从。如今得夫如此,再无他求,只愿终此一生,平安喜乐。”
灵姬垂了眼帘,半晌才道:“好,我去问过永安公主,若她有意,便成全此事。”
醉音微一蹙眉,说道:“灵姑姑此言何意?难道不去请文王指婚吗?”
灵姬笑道:“你有所不知,当初天子下诏,为齐阳长公主指婚,便被文王顶了回去。文王的奏折上只写了两句话:若想花好月圆,必要你情我愿。”
醉音一阵错愕,而后垂目笑道:“难怪灵姑姑会来投文王。既如此,倒要看我家夫君,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灵姬又盯着她看了片刻,说道:“若无他事,我回去了。”
“有劳灵姑姑,恕不远送了。”醉音含笑福身。
灵姬慢转身,向外走去。直到出了府门,灵姬才转回身向府内张望了一眼,而后转回头,回返王府。
醉音回到房中,陈柯急问道:“说好了?”
醉音含笑点头,陈柯松一口气,坐下说道:“我可真怕她还想着要杀你。她的武功,深不可测!”
醉音坐在他身边,笑道:“我还为夫君求了一件事。”
陈柯一皱眉,问道:“为我?求什么事?我有什么事,还要你去求灵姬的?”
醉音俏笑摇头,答道:“现下还不能说,若是不成,便不必提了。”
陈柯失笑,两个女人说事情,他还真猜不出能说什么。于是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她随便说说而已。
灵姬回到王府,先让丫头去唤端木凝蕊过来。结果丫头回来说,长公主打伤了人,被文王禁足了。
灵姬失笑,自打认识凝蕊,这还是头一次见她被罚。难不成,他已然不把凝蕊当孩子宠溺了?又或是凝蕊这一次,当真是无理取闹,惹了大事?
灵姬站了起来,丫头连忙说道:“长公主不在房里,被罚到偏院和尚房里抄佛经去了。”
灵姬又一次意外了,那个和尚,灵姬见过一次,人是很稳重的,只是看不出有什么本事。文王如此看重那个和尚,竟能破例允许一个男人住在后宅偏院,一直令灵姬深为不解。
到了偏院,灵姬刚要叩门,却听屋里传出端木凝蕊的声音:“大师,我抄得手都酸了,你来抄吧。”
和尚说道:“长公主,文王罚你抄佛经,是为了让你体悟其中的道理,并非仅仅是为了使你劳形。”
“我知道。”端木凝蕊接着说道:“你一边抄一边念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