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间暗室,内里点着灯,虽不太亮,倒也并不昏暗。靠里墙是一个架子,架子上绑着一个女人,长发披散,衣衫褪得只剩两块布遮着上下两处。两名与端木凝蕊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同执剑抱拳道:“门主,文王。”
端木凝蕊指着那女子说道:“泼醒,掌灯。”
一名门人舀了凉水,泼在那女子头上,另一名门人提了灯笼站在一旁。那女子**一声,抬起头,长发散开,文帅惊道:“玉荷?”
随即瞪着端木凝蕊问道:“你给她用刑了?”
端木凝蕊背着手眨了眨眼,答道:“没有啊。你可以验看,她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
“小贱婢!”玉荷切齿骂道:“你从哪里学得九宫回针法,扎得我……”
‘啪’的一声,文帅上前给了玉荷一记耳光,打得玉荷愣住。文帅看着她说道:“你再骂一句试试,孤将你千刀万剐。”
端木凝蕊眉眼带笑,拉着文帅说道:“好了,随她去骂,我昨夜用俅嫂嫂教我的九宫回针法扎她来着,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九宫回针法,文帅不懂,但文帅记得,上一次那名死士,被燕回扎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以为凝蕊整天没事做,原来在后宅各种学艺。
玉荷眼中见泪,哽咽道:“文王,文王仁德,快救救我吧。”
文帅没理会她,问端木凝蕊:“你抓她做什么?”
端木凝蕊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文帅说道:“你以为我故意抓她呀?她昨夜偷入王府,被哑叔擒下的。只因她摸向俅嫂嫂房中,才没有惊动你而已。”
文帅恍然明白,她与自己没谈成,便想去找燕回。当下冷了目光看向玉荷,沉声问道:“凝蕊,她招出什么了?”
端木凝蕊耸了下肩,答道:“嘴硬得很,疼得脸都变形了,也不开口。哑叔说等你醒了,让你看着再扎一回,要是再不说,要么杀,要么放,不必再审问了。”
文帅愕然道:“为什么要我看着?”
“不知道。”端木凝蕊答得干脆,走到桌边打开针包,抽出一支短针。
玉荷变色道:“不!长公主,求你!不要再扎我了!”
端木凝蕊举着针走到玉荷面前,认真地说道:“俅嫂嫂说了,虽然很疼,但也能调理阴阳,你看我昨夜扎了你,你今天的气色一点儿也没变差,反倒脸色红润,是吧?”
文帅抿了下嘴,被扒成这样,面对自己,脸能不红吗?这是自然反应而已。亏得端木凝蕊给人上刑还能说出理来。
“不要……不要!”玉荷尖叫。
端木凝蕊才不理她,抬手一针刺入她下体穴位。玉荷立时咬住嘴唇,眼见着唇边,有血滴了下来。
端木凝蕊蹙眉道:“怎么不叫?为何要这样忍着?连动都不动,莫非我扎错了位置吗?”
文帅突然明白了哑叔的用意。玉宵门的女弟子,最是在意自己的仪态风情,尤其是当着俊美男子的面。回想灵姬垂死之时,见到文帅尚且要强撑着媚态。这种扭曲的心境,不是端木凝蕊能理解的。
文帅走上前,将那支针拔了出来。玉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端木凝蕊恼道:“文哥哥,你做什么?又要……”
端木凝蕊瞪着文帅,没有把话说完。文帅按住端木凝蕊肩头,说道:“放了她吧,她也是个可怜人,不要再折磨她了。”
端木凝蕊沉了脸。玉荷突然抬起头哽咽道:“文王。我奉门主之命来诈你,俅师兄早已被门主遣往中原皇宫,做了太医。他是不会用俅师兄来交换的。对于门主来说,俅师兄和灵师姐一样,都是极为重要的人。”
文帅转头看着玉荷,微笑道:“多谢你了。”
复又对端木凝蕊说道:“放了她吧。好不好?”
端木凝蕊一笑,说道:“好。哑叔断得没错,唯有文王,才可令此人开口。”
文帅和玉荷俱是一怔。继而,文帅失笑,玉荷低下了头。两人都已明白,哑叔是老江湖,即看得准玉荷的心境,也断得明文王的情态。玉荷是宁死也不愿在文王面前失态,而文王必定会怜香惜玉,于是玉荷在饱受了一夜摧残之后,自然而然地会大为感动,八成便会说出实情。
端木凝蕊笑道:“现在,可以去向俅嫂嫂说明了。至少知道了俅老先生的去向,也算你大功一件。”
文帅一笑,牵住了她的手。玉荷唤道:“文王。我与你说了实情,回不去玉宵门了。文王,我没有去处了。”
端木凝蕊又沉了脸,瞪着文帅。文帅抚了一下她的脸蛋儿,看向玉荷说道:“你一身武功,又是如此曼妙佳人,不回玉宵门也自有好去处。孤不能留你,因孤信不过你。而且,孤劝你远离王府,下次若再落入孤手中,断不会这样可怜你。”
说完,拉着眉开眼笑的端木凝蕊,出门走了。
顾子青站在城头,眺望着恩化方向。文王来书中嘱咐,接防常州后不可冒进,待来春大考之后,选了文武两任官员充任常州,才可发兵西进。
常州被顾子青扫掠过一次,此次接防,城中气氛不佳。倒不是记得他们夫妇,而是百姓被劫掠过,自然是怕兵的。况且朝廷的旨意像三月的天,一会儿一变。叛军夺城,朝廷抢回去,又赐给文王。大多百姓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娘子,依你看,此次张子文来见,应为何事?”顾子青侧身,看着阮红云。
阮红云手扶剑柄,面色沉静。日前叛军传讯,军师张子文求一见。以阮红云对岳王的了解,总不会是来归降的,但若要谈判,又有何筹码?总不至于异想天开,敢向顾子青说降吧?顾子青可是举国闻名的说客。
阮红云转过身,抿唇笑道:“你且不知,我又如何能知道?莫以为我在叛军中待得久了,实则我对岳王与张子文,知之甚少。”
顾子青微微点头,柔声说道:“红云,若你不想见,回避即可。”
阮红云一笑:“有你在,莫说张子文一个书生,便是岳王到了,也伤不得我。夫君莫要过于仔细,你妻我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不是绣花抚琴的娇女,意强志坚。况且我没什么对不住岳王的地方。我父为岳王马革裹尸,算起来,倒是他们欠了我的。”
顾子青轻拥住她,微笑道:“风大,下去歇一歇,我在这里等。”
阮红云摇头:“我陪着你。”
顾子青抵额微笑,阮红云又说道:“夫君,你在城外会他,未免有失礼数吧?”
顾子青笑道:“当年文王见长平王,也不过是在城外设了一处陋帐。张子文不过是一名军师,我乃文王驾下大将军,能见他一面,已然是恩赐了。”
阮红云抬起手指,点在他胸前,嫣然笑道:“夫君莫狂,须知谦达守节,礼敬王道。”
顾子青握住她的手,笑道:“为夫谨记娘子教诲。”
远远的,一辆厢车行来,随从不过十数人。兵士报道:“大将军,似是人来。”
顾子青于隘口处观瞧,见那队人直向城门而来,令道:“阻住。”
一名兵士跑下城墙传令,片刻后,候在门边的亲兵列队而出,在城外五丈排开,那一队人马,停了下来。
张子文听闻城内出了兵,拦住了去路,心先凉了半截。挑开车帘出来,下了车,站在车边,向城门眺望,远远见到顾子青依然是一袭青衫,身边错半步跟着穿甲披袍的阮红云,向这边走来。张子文缓步迎了上去。
走到近前,张子文拱手微笑,未置一言而长鞠一礼,起身后才说道:“顾大将军,阮将军,恩化一别,未能一沾两位将军的喜气,实为憾事。恭喜了。”
顾子青拱手,阮红云抱拳。顾子青答道:“多谢张先生。恕顾某礼数不周,你我各侍其主,不便请先生入城,还望海涵宽谅。”
张子文笑道:“顾大将军言重了,得赐一见,已是感恩,何敢再言什么礼数。顾大将军,岳王举义,是为天下百姓鸣不平。文王举义,本也是时势造英雄。虽然蒙当朝公主下嫁,可毕竟也算与岳王同心同德,何苦相煎甚急呀?”
顾子青笑道:“先生莫要诉苦。先生久在岳王军中,当知岳王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况且无论如何,迟早有此一战。这天下,终归是一个人的。”
张子文点头:“顾大将军所言甚是。岳王也知,这天下终归是一个人的。是以才命在下到此,有一言相告,烦劳顾大将军转呈文王千岁。”
顾子青答道:“先生请说,顾某必会原话转呈。”
张子文说道:“若文王俯允,岳王愿助文王夺取京都,面南称帝。岳王只做西南王,为文王治理西南一境,世代效忠文家天下。”
顾子青不自觉地侧目看阮红云,见阮红云眼中也显出惊诧之色。顾子青想过数个张子文此来的目的,但还是没有料中。
张子文微微一笑,拱手躬身道:“在下使命已达,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