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风打量着囚禁他们的密室,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没有任何屏障,以他的能力,一个人很轻松就能逃脱,但带上凌霄就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样子对方是笃定他不会独自逃走,不过太殷要他来做什么呢?军部又不可能为了他拿殇炀来交换,如果只是想要他的命报上次的仇,直接杀死比较快,又何必大费周章。
凌霄仍旧躺在那里,外界发生的任何事都好像已经与他无关,太殷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绝对不是偶然,他非常清楚他们的动向,知道凌霄什么时候最虚弱,甚至连军方的路线都一清二楚。
嬴风坐到了凌霄身边,拇指从他苍白如纸的唇边划过,心里突然冒出来很久以前在书本上看到的一句话,契主的血液主增强之效,除了强化和催情,还可以提供养分,在契子弥留之际可以延缓死亡。
凌霄在昏迷中,隐约闻到一股很特殊的味道,有什么东西贴在他的唇边,勾起了心中的某种*,他用嘴左右蹭了蹭,那种冲动更加强烈了。
他摩擦了数下,终于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腥咸的液体涌入口内,仿佛带有一种奇妙的能量,将已经涣散的体力重新凝聚。
如此汲取了片刻,他再一次张开牙齿,用力将咬痕加深,有更多的液体涌出,他贪婪地吮吸着,随着液体流入胃,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感受到了热量。
恢复了少许意识的凌霄勉强睁开眼,终于看清了横在嘴边的是嬴风的手腕,而他咬破的是对方的动脉。
“你在干什么?”他虚弱地问,随后打量着陌生的周围,“这是哪儿?”
嬴风回答他的是又把手腕向前送了送,“在回去的路上,你先补充一下,很快就可以到救护站了。”
凌霄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补充是喝嬴风的血,“为什么是去救护站,我记得恒河博士说过只能自然康复,还有,为什么要给我喝你的血?”
“契主的血可以提供养分,只要你不想歪,它就不会起别的作用。”
明知嬴风是挖苦,凌霄却无力反驳,“我的头怎么那么疼,好像被人打过一样。”
“你太重了,抱你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墙。”
“胡说八道,”凌霄闭上眼,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让他很疲倦,还有些口干,他情不自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嬴风的手腕。
嬴风这回干脆把手腕压到了他唇边,用有些强硬的口吻命令道,“喝。”
这种气味对于现在的凌霄来说充满了诱惑,他犹豫片刻,本能终于战胜理智,再一次用力咬了下去,在嬴风的手腕上留下第三圈深深的齿痕。
他迷恋地舔舐着,吮吸着,仿佛那是天底下最诱人的美味,随着能量的汲取,他苍白的面孔上再次恢复了些许红晕,始终徘徊不去的晕眩感也逐渐得到好转。
吸收了足够多的养分,凌霄恋恋不舍地松开牙齿,“小灰呢?”
小灰从他怀里钻出个脑袋,茸毛在他的脖颈处扫来扫去,很痒。
凌霄想伸手去摸摸它的头,却使不出力气来。
“为什么这次我头晕的感觉比之前严重多了,是不是因为之前实习的时候太累了?”
“是的,”嬴风顺着他的额头向后捋了捋对方的头发,“所以你最好多睡一会儿。”
“等一下,”凌霄在他抬手的那一刻注意到了,“为什么你的手上有血?”
嬴风用实际行动堵上了他的嘴,传来的血腥味令他并不是那么好受,好在凌霄很快就沉沉睡去,再多的问题都只能留在睡梦里。
他从凌霄的袖袋里翻出一枚魂晶,从密室里瞬移了出去,太殷见到他出来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其他煌宿人见状惊讶无比,他们可从没见过任何一种生物能无视墙壁自如地穿来穿去。
“跟你的契子告别完了吗?”
太殷的语气就仿佛这是一次寻寻常常的外出,早上迎着朝阳出去,晚上就可以踩着夕阳回来。
“记住你的承诺,”嬴风平静地答道。
“当然,”太殷举起手里的麻醉枪,瞄准眼前的人叩响了扳机。
***
医疗舱中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外面的医护人员留意到了这一变化,扫描了他的瞳纹,确认他已清醒。
“他的身体已经无碍了,但是我们在治疗他的过程中,发现他的海马区有一些问题,好像被人恶意变更过。”
龙寅看着屏幕上凌霄的脑部扫描图,异常区域被标红显示,“人的记忆有可能被篡改吗?”
“就目前已知技术来说不能,但是可以屏蔽掉已有记忆。若干年前疾控中心曾经尝试用这种方法消除被遗弃契子成人仪式的记忆,但记忆虽然被消除,精神上的症状却不会消失,所以毫无意义。”
“这项技术是谁发明的?”
医护人员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第一次公开发表在医学刊物上是在76年前,论文作者是……太殷。”
跟龙寅猜想的一样,这时他手下的士官走了进来,向他汇报,“隔壁的人醒了。”
龙寅大步走了出去,跟凌霄一起被无人驾驶机送过来的,还有每次专门负责接送他们的军人,只是他伤得比凌霄还重,险些就没了命。
“你还记得什么?”龙寅问他。
“有四架飞行器突然袭击我们,它们都有隐身系统,很早就埋伏在那里了,而且现场有很强烈的信号干扰,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灵,无法发出求救讯号。”
“飞行器上的标志你看清楚了吗?”
“是的,三把火焰,围成一个三角形。”
是煌宿星独立军,没想到他们还没过去,对方居然主动过来,不过大动干戈掠走了人,又放回来两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龙寅撇下他,又返回到凌霄的病房,对方已经出了医疗舱,正用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周围。
“你还认得我吗?”
凌霄看着眼前陌生的军官,摇了摇头。
“你记得多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凌霄回答得不太客气。
医疗人员附到龙寅耳边小声道,“他不知道自己失忆了。”
龙寅换了一种问法,“你昨天在做什么?”
凌霄回想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起了明显的恨意。
“说话,”龙寅催促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凌霄这会儿的语气已经不能用不客气来形容了。
龙寅同样不客气地转向医疗人员,“他现在是怎样,叛逆期吗?”
“他现在的心态停留在记忆被保留的末端,这个节点可以是任何时候,甚至可能是成人仪式之后的紊乱期。”
“很好,”龙寅阴着一张脸,“契主下落未卜,契子重新过紊乱期,你告诉我,他会死吗?”
对方迟疑着,“应该不会,毕竟他已经度过了那段时期,现在只是心理上存在错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当时非常强烈地渴望寻死。”
龙寅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转头命令自己的下属:
“这个人的命,无论如何要保住,派人24小时盯住他,一有问题马上向我汇报。”
“是,长官!”
凌霄看着他不认识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周围环境陌生,但能辨认出他身处医疗站。
他的最后一个记忆,是从天台落下,原来自己命那么大,竟然没有摔死吗?那么被送来医疗站也就不足为奇。
他痛恨的人没有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指望嬴风会来看他,说不定对方也在埋怨他为什么没有一死了之。
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的裤腿,凌霄低下头,看到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狗,他俯身将其抱起,小狗开心地扑到他怀里。医疗站为什么会有狗呢?抚摸着对方柔软的皮毛,凌霄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星楼从监视器中注视着这一切,在这个星球上,只要有网络存在的地方,都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控制。
“你已经抹掉了他们恩爱的那一段记忆?”
“是的,”他身边的太殷回答,“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对方的死影响,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我不明白,嬴风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太殷想起那段耻辱的经历,仍然恨得牙根直痒,“他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留着他我万万做不到。”
“算了,”星楼无意追究更多,反正他也只是要凌霄活着,嬴风的生死与他毫不相干,少了嬴风,他的计划反而会减少很多阻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煌宿的人你打算怎么打发走?”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活的天宿人,我就把嬴风给他们,如他们的愿。”
“你不怕他们克隆了技术,反过来对付我们吗?”
“我给他们的时候人是活的,至于他会不会中途死掉,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他话中有话,显然嬴风已经无法活着抵达煌宿星。
星楼叹气,“我保留了五世的记忆,天宿真的很少会出真正的叛国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太殷不知。
“因为写在天宿人基因中的第一项就是忠诚,优先级远远超过了其他的一切,先是忠于国家,后来还衍伸到忠于配偶。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对殇炀的执着其实不是爱情,只是由一段代表忠诚的基因代码决定的?”
太殷细细回味了一遍星楼的话,“你说很少会出现,就是还是有个例。”
“是的,总有那么一两个基因突变的人,一次叛变就可以改变一切,”星楼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如果被我找到那个人的转世,我也会像你一样,不惜任何代价地消灭他。”
***
嬴风好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他眼前的一切都很朦胧,仿佛是在梦里,却又触手可及。
周边的环境很眼熟,这里是基地,在他面前的黑色建筑是魇堂。
他并不是此间唯一的人,在他身边还有不少身着制服的军人,但他们并没有为嬴风的突然现身感到诧异,在他们眼中,嬴风就像不存在一样。
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么多军人聚集在魇堂门外,难道是在执行死刑吗?在天宿,只有叛国和谋杀雏态会被处以这最高等级的刑罚,嬴风还记得瑶台说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被判处过死刑了。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竟然发现一个认识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无比确信那就是荆雨。他站在人群中央,却像是远远独立于人群之外,在他的眼中,找不到半点人类的情感。
周围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与其说是列队而立,不如说所有人都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一名军官自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下属,嬴风留意了一下他的肩章,他认识龙寅时对方已经是上将了,但此刻肩章表明他的军衔还是中将,所以他这是回到了从前?
龙寅方一到场,立刻有人来向他汇报,他是附在对方耳边说的,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嬴风耳里。
“一切准备就绪,如果荆雨有任何异常的行为,士兵们会立刻采取行动。”
龙寅一点头,“那个人呢?”
龙寅口中的那个人,很快被两个人押解到了广场前,嬴风一见到他,灵魂深处就仿佛被挖空了一块似的,呼吸都情不自主变得困难。
凌星表情平和,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死刑,只是一场例行的祷告。
“时至如今,你还是不肯交代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吗?”龙寅最后一遍询问他。
凌星微笑以对,“我已经交代过很多遍了,我把它藏到了未来。”
“既然你坚持这样,也只好让你在未来与它相见了,”龙寅刚要下令,凌星抢先开口。
“我能最后跟他说句话吗?”
龙寅瞄了眼荆雨所在的方向,“去吧。”
嬴风看着凌星从自己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一直走到荆雨身边,他的眼中饱含深情,荆雨对他却与旁人无二,若不是嬴风亲耳听到过他们的故事,亲眼见证过荆雨为凌星所做的一切,还以为他只是在注视着一个陌生人。
荆雨比凌星略高,凌星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同样是私下交谈,这次嬴风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说完那句话,荆雨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但凌星却已心满意足,转身义无反顾地走向魇堂。
一个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手,凌星惊讶地转过身,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嬴风的存在,但他很快微笑了出来,就像见到一个老朋友那样。
“是你。”
“别走。”不管这是不是梦,嬴风都希望他能留下来,一想到前方就是他这一世的终结,嬴风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手。
“你想我活下去?”凌星笑着问。
嬴风点了一下头。
“但是如果我活下去,我的来世就会消失,我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存在。”
凌星低头看着他的手,“或者我,或者他,你只能选择一个,被你放弃的人会死,你可要想好了。”
嬴风愕然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里也牵着一个人,对方好像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一直被他忽略了。
“a还是b?”凌霄下巴一扬,跟凌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他们用全然相反的口吻,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这次你可没有异议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