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申时初刻,蓝雨薇正陪了颜氏在整理那些帐簿,寻雪缓缓匆匆走了进来,微一福身,道:“太太,小姐,有位叫晚春的娘子求见。”
“晚春?”颜氏怔了怔,蓝雨薇却是一怔之后,连忙起身,道:“快请了进来。”又回头对一外面侍候的珊瑚与珍珠吩咐道:“去沏壶好茶,做些点心送上来。”
不多时,含雁领了一穿着月白裙子,杏色衫子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想必便是她便是林鹤轩寻来的帮忙的,只这年纪……蓝雨薇不由便蹙了眉头。
“晚春见过太太、三小姐。”晚春一边福身行礼,一边微微的撩了眼打量蓝雨薇,都说若要俏,一身孝。这位三小姐,一身精白色的绣衫罗裙,乌云似的发斜斜的堆了个堕马髻,仅以一支通体透白的玉簪做装饰,细眉似柳,两汪深潭眸,正温温润润的上下打量着她。这姿色竟比俯里的二奶奶还要俏上三分!也难怪二爷如此上心。
“晚春姐姐。”蓝雨薇笑了上前挽了晚春落坐,又亲自奉了茶到晚春手里,晚春连呼不敢,蓝雨薇笑道:“姐姐不必客气,原就是请了姐姐来帮忙,一杯茶而已,姐姐当得起。”
晚春不由便扬了扬眉,她是赵氏陪房余嬷嬷的媳妇,这些年来,赵氏的陪嫁铺子,庄子都是她和她的男人在打理,一手算盘便是一般商户的十个帐房也打不赢她。
蓝雨薇见晚春话说得卑微,骨子里却显着七分的傲,不由忖道,若是个不顶用的,林鹤轩不会送了来,若是个顶用却无势的,便也不会有那七分的傲。只一瞬间,便做出了与晚春交好的心。
喊了寻雪进来吩咐,去同春楼订一桌席面来。
晚春在边上听着,不由便越发的留心了她。蓝雨薇也不在意,只放开了任她打量。
“这些是旧时的帐簿,这些是几年庄子里的产量,还请晚春姐姐费心。”蓝雨薇将那一撂厚厚的青布帐簿推到晚春跟前。
晚春笑了抬眉看着她道:“三小姐,铺子里的帐,当不在话下,只这庄子里的……”
蓝雨薇自是知道晚春的顾虑,必竟她便是再能干,也不可能一个女人跟个男人似的下田上山不是?既然少了亲自参与,产量估值什么的便会有出入。
“一口还能吃成胖子不成?”蓝雨薇笑道,“姐姐便挑着顺手的教教我好了。”
晚春不由便道,这位三小姐可真是个妙人!然才不多时,她便觉得光是一个妙字已不能完全概括蓝雨薇了,说是请了她来帮忙算帐,可这位三小姐一手算盘竟打得连她都冒冷汗,这还不算,这位三小姐还用一些奇怪的符号在每一处有出入的地方做出了标记,又用着那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写着一串她看不明白的字。
晚春错愕的抬头,有一瞬间,她想问,三小姐到底是我来帮你的,还是你来教我的?
蓝雨薇却是完全沉入了另一个世界,她原本没想过要托林鹤轩请人来帮忙,只是太多的事需要一个遮掩。再说了,由此也可以评估下林鹤轩对她有几分在意!当然这在意无关乎爱或不爱,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林鹤轩非纳她为妾一定有着某种目的,而这目的无关于男女之情。
这一算,便是二个时辰,等含雁来催,说是同春楼的席面送到时,蓝雨薇才惊觉外面的天都黑了。
“啊呀,真不好意思,姐姐想必早饿了吧!”
二个时辰下来,见识了这位三小姐能力的晚春哪里还敢再有傲气,那笑便十足十的恭敬而谦卑了,连连道:“不饿,不饿。”
蓝雨薇淡淡一笑,令含雁开饭。
饭后歇了半盏茶的功夫,晚春告辞,蓝雨薇亲自送出仪门,又令蔡婆子亲自坐了马车送晚春到林俯。
晚春才刚刚梳洗完毕后,赵氏的大丫鬟冬梅便来喊她去回话。
清芷榭中,赵氏低眉垂眼的看着盏中,似银针挺立,上下交错的白毫银针。其下,晚春正事无巨细一一描述。
良久,赵氏搁了手中的茶盏,轻声道:“依你所说,是个顶历害的?”
晚春低了头,斩钉截的铁道:“心思玲玲,手段果决,是个不好相与的。”
赵氏唇角便绽开一抹浅笑,挥手道:“退下吧。”又对一侧侍候的秋果道:“取了十两银子赏晚春。”
晚春连连推辞,“谢太太恩典,都是奴婢应当做的,不敢劳太太赏。”
一侧的余嬷嬷训道:“太太赏你接下谢恩就是,哪有那么多的话。”
晚春便连忙跪下,磕了头,领了银退下。
这边,余嬷嬷将那茶色已淡的白毫银针取了放到一边,自丫鬟手里取了炖好的燕窝奉上,小心的看了赵氏的脸色,见赵氏眸中带笑,神态详和。一直紧绷着的心才放下,然片刻后却又揪了起来,若是来日那位三小姐并似晚春这般说,该当如何!
“你不用担心。”赵氏忽然道:“你即便不相信晚春的话,也该相信轩儿的眼光。”
余氏缓缓一笑,道:“太太说得有理,老奴只是担心……”她朝东南方向撩了撩眼,末了道:“那位的心眼可是针尖般大的。”
赵氏冷冷一笑,末了,撇了唇道:“我倒想看看她的手段!”
余氏看着赵氏陡然冷下的脸,背脊不由便生起一股冷汗,忖道,难道说,太太这便打算动手了?只是,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时机未到吗?
浣莲苑内,玉枝匆匆忙忙的进屋,对容氏使了个眼色,容氏领会,摆了摆手,屋子里的人便鱼贯而出,片刻后便只留下她的乳母张嬷嬷。
玉枝这才上前,小声道:“晚春回来后,便被太太使了冬梅喊了去回话。”
“知道说了些什么吗?”容氏微微的抬了眉道。
玉枝摇了摇头,“清芷榭没我们的人,余嬷嬷又守得紧。”
容氏默了默,未几淡淡道:“罢了,左右只不过是娶来的。”
“奶奶不可不防。”张嬷嬷压了声音道:“按说太太也不是不知道爷的病,这般大张旗鼓的为爷纳妾,老奴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容氏勾了唇角冷冷笑道:“怕的便是我们这位太太不知道,嬷嬷不知道,前几日寻了我去训话,说到最后,都是我的错。”语气一顿,歇了歇咬唇道:“三年里,往他床上送的女人还少吗?可有什么用?当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屋子里一静。
“奶奶,司隶表少爷有信来了。”
门外响起玉釉的声音。
“快拿进来我看看。”容氏一展先前的冷然,眉宇间飞了抹笑道。
玉釉推了门,目光扫过屋中的三人后,缓缓的低了头,自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到容氏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