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夜里还真是有贵客到访了。阳春来报时,她只叫阳春去回了一句,“让她先等等。”慢条斯理走到铜镜前,打开脂粉盒手指沾了一些粉白抹到脸上,遮了遮艳若桃李的好气血,显出了苍白脸色才出去见客。
她撩起大厅的帷帐,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听到平乐不悦的声音,“太后,那女人分明就是故意叫我们等的,你为何还让她蹬鼻子上脸。”
太后正在心平气和的饮茶。
这些年,虽说名义上后宫的话事权应该是转到皇后手里,但太后威仪还在,明面上是皇后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其实背地里人人都是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只要太后一天没早登极乐,皇后也别想能出头。
太后听到平乐的抱怨,呵斥道,“住嘴。”
元牧笙总不好什么都不说,叫元帝仪落下一个怠慢太后的罪名,即便他知道元帝仪压根不怕,还是说了几句谎话,“我娘这几日头总是有些晕眩,有时候严重起来床都下不了,太后恕罪。”
“太后。”元帝仪声细若蚊,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太后急忙在她行礼之前,将她扶住,免去了她的跪礼,又是怜惜道,“几日不见你怎么这般憔悴了,我听得你身体不好,特意来瞧一瞧你。”太后扶着她坐下。
元帝仪轻咳了两声,感激道,“多谢太后关心了,不过就是小病,还劳烦太后亲自走这一遭,真是折煞我了。”
太后安静了一会儿,说道,“我已听说了平乐做的荒唐事,是我教养不善,我念着她母妃早逝,把她带在身边教养,也因为她是我一手带大,对她也比较溺爱,才会宠成她那种脾性。犯了错还得理不饶人。平乐——”太后唤了一声,把面上不甘愿的平乐叫到跟前,“还不快跟元姑娘认错。”
元帝仪弱质纤纤的抬起眸子,平乐不甘心的翻了翻白眼,上前一步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显然是来的路上,太后已是晓以大义,或许甚至用严厉的口吻逼过这句道歉是非说不可的。
元帝仪道,“公主何错之有,那只兔子本来就只是一只畜生,公主不悦,别说只是把它打死,就算是要让它死后尸骨无存,煎皮拆骨的,那也是它的命了。”
平乐公主脾气也上来了,“我都已经跟你说对不起了,你还想如何。”
太后起身抬手当着满屋子的人掌了平乐的嘴,平乐错愕,若非脸上还停留着火辣的感觉,她实在很难相信,太后会下得了手打她,她呐呐道,“太后。”
“我教过你能这般目无尊长么,对着你婆婆都能大呼小叫,日后传出去,外人只当是我从未教过你三从四德!”
太后重了语气,吓得平乐缩了缩脖子。
太后对元帝仪道,“哀家实在是教不好这个孩子,好在她本性不坏,日后还请姑娘好好纠正她,若是做不对的,做不好的,尽管打骂。”
“我怎么敢打骂公主呢。那只兔子伴了我几年,它死后,我噩梦连连,都喝了好几副药了,却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太后道,“许是药材不够好,姑娘需要哪些药材,我叫人从宫里送来。”
元帝仪抚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模样道,“我找相士来府里看过,说是那兔子死得冤枉,冤魂不散,才会扰得我寝食不安,用药没效,只有化解了怨气才得。”
太后关心道,“如何化解?”
她浪费了这么多口水,等的就是这句,“得叫害了它的人,将那只死了的兔子连皮带都生吃了才得。”
平乐闻言,终于是缓过神来了,元帝仪这是要叫她把那死了的兔子吃了?这听着就反胃,“哪有这样化解怨气的,给它烧值钱烧屋子,要不就给它做法让它下辈子不用再做兔子,怎么能把它生吃,这是人能做的么。恶心!”
元帝仪挑了挑眉,当然恶心,不恶心她还叫她吃来做什么,难道还要请她吃山珍海味么。一个人真有心刁难,还用顾什么逻辑,别说平复冤魂和吃生肉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她要真想,一会儿逼她吃完兔肉,过几日“病情”反复,再逼她吃把生牛肉,生狗肉吃了,帮她“消灾解难”都得。
元帝仪露出不想为难别人的体贴神情,说道,“我也晓得这要求常人实在难做到,只是那相士确实是这么说的。罢了,我还是继续卧床,或许哪一日那兔子的冤魂自想通了,也就不会再来了。太后也不需再来了,免得沾染了我的晦气。”
太后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元帝仪道,“没有了。”
元帝仪朝阳春看了一眼,阳春离开大厅,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木盆,盆里不知放了什么,散出一股腐烂的恶臭。众人摁着鼻子,待阳春走近了,才发现木盆里放的正是那日被打死的兔子。
阳春屏住呼吸,这才勉强没被那臭味熏晕了。然后依照之前已是排练过好的说道,“小姐,这兔子怎么处理?”
元帝仪道,“还能怎么处置,我养了它这么多年,虽说只是只畜生,却也多的它陪伴才打发了那些烦恼日子。它死了,我也想它入土,只是相士说若是沾了土,戾气会更重,这才放在木盆里,你就连木盆一块烧了吧。”
阳春又问,“烧了?若烧了还是冤魂不散,小姐还是噩梦连连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去请那相士,问过了再处置?”
元帝仪重重叹道,“何必再劳烦人家,这劫数若是过不去,也就是我的造化。”
那只兔子都死了这么多日了,元帝仪却是迟迟没将死兔子处理,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就留着等着平乐呢。
太后怎么会看不出来,要人活吃生肉本来就已经是强人所难了,何况已经腐烂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太后道,“或许请名得道高僧来诵经念佛也能化解,哀家知姑娘受了委屈,也必然是会补偿姑娘这份委屈的。”
元牧笙知元帝仪现在就是在找人出气,“娘,非要如此么?”
元帝仪暗示道,“我这一身病痛,也只有公主能化解。”
太后略微的犹豫,但始终还是顾全了大局,“平乐,你把它吃了。”
平乐瞠目,“太后,她这分明就是在故意的为难我。这种化解冤魂的办法为夷所思,分明就是她自己胡说的。”
太后也知是为难她了,只是不得不狠下心肠,“哀家早就告诫过你,要你注意言行举止,如今你自己闯祸,连累了你婆婆,自然也要负责。”
平乐扫了一眼木盆里那一团血肉,“我不吃,打死我我也不吃的。”她又不是脑子坏掉了,闻到那腥臭的味道,她恨不得连早上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怎么可能把那种东西放进嘴巴里。
“这是哀家的旨意,你若是不吃,以后也不必认哀家了。”太后虽是不忍,但眼睛一闭,想起了江山社稷,分出了孰轻孰重,吩咐左右的婢女道,“公主不吃,你们就喂吧。”
两名婢女领了旨,只能一左一右摁住平乐,忍住作呕的冲动,从木盆里抓出一软烂泥往挣扎的平乐嘴里塞。
元牧笙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去拉开那两名宫女,平乐扭头就把嘴里的兔肉吐了出来,恶心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就吐,却是怎么吐还是闻到嘴巴里有血腥的腐烂味,委屈得涕泪连连。
元牧笙道,“娘,够了。她已经尝过了,什么怨也消了。”
元帝仪看着平乐的模样,只怕她十年之内看到兔肉都不敢再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