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者清点了一番剩下的人马,来时浩浩荡荡数千人的火麟卫,如今只剩下了不到百人。其中还有几乎一半都是亥猪所辖的后营里看管辎重,架锅做饭的火夫。眼见一场大败已难避免,羽蒙族的军队已经在营帐外将他们团团围住,军中各处都发出了一阵阵哀叹之声。
亥猪侍立在兕斗身边,这个兕者从夔兕宫带出的四大肖将中硕果仅存的一个,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论战斗力,亥猪排在丑牛、卯兔之后,论智谋,他也更是难以望辰龙之项背。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时最佳的选择当然是杀出一条血路撤回夔兕宫。但就算能姑且保住性命回去,作为败军之将的兕者也是罪责难逃,火麟卫更是免不了要受人非议,遭人白眼。只怕是这一生都难以再抬起头做人了。火麟卫个个都是夔兕宫中的精英,武艺高强自然也是心高气傲。对他们来说,忍受羞辱无异于是比死了还难受。
亥猪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站起身,凑到了兕者的耳边。对他一阵耳语。兕者的表情也从迟疑惊讶变成了认可,听亥猪说完,用手猛的一拍大腿,
“好!我们这就出发!”
此时此刻,在云龙城族长大帐中,玄虬正端坐在主位上,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神情,带着笑容盯着堂下站着的人,说道,
“绯红仙子,这次多亏了你,帮我羽蒙族重铸傀儡奴,才能一战而胜。这冰魄寒玉是事先说好的,请你收下。”
玄虬一挥手,一个侍从拿上来一个精致的锦盒,交给了绯红。绯红接了过来,放入怀中,
“谢谢虬族长,那我就先告辞了。”
玄虬点了点头,绯红对着玄虬做了个揖,转过身走出帐外,重新又把御风的斗篷披上。刚刚才走出几步路,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绯红的唇边渗出了一丝鲜血。
“看来我的修为还是不够,要赶紧到南方去,不知道夕月找到麒麟血脂了没。”
绯红一边想,一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底的步伐。
“夔兕角?”
绯红刚离开不久,就有人来通报玄虬,对面有人拿着夔兕角来投诚了。
“请他进来吧。”
玄虬心中有些疑虑,他原本的计划是乘胜追击,抓住兕者,搜出夔兕角的,没想到此刻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大胜的喜悦让他放松了警惕,玄虬心想也许今天真是个天要助羽蒙族的好日子。不一会,亥猪压着兕者就出现到他的面前。
“虬族长,兕者打死不降,我只好把他绑了,带着夔兕角来投靠羽蒙。还请族长给我和手下的兄弟一条活路。”
亥猪一边说,一边手上使劲将兕者往前一推,兕者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满脸都是愤怒不甘的表情。
玄虬看到兕者狼狈的模样,笑的愈发狂妄,对亥猪说道,
“将军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请上前来。”
亥猪双手托着夔兕角,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向着玄虬的方向前进。玄虬隐约间意识到有些不对,大喊一声道,
“将军且慢!”
亥猪顿时脚下用力,向前狂奔起来,
“哈哈哈,玄虬,你中计了!”
亥猪将夔兕角往空中一抛,全身发出万丈金光,在一片光亮中他的身形渐渐变成了一个光点,众人都只看到那一个光点从夔兕角的窄头没入,而夔兕角的另一头,则猛然间喷发出无穷无尽的热浪,直奔着玄虬的方向而去。
谁也不曾料到,不能文也不能武的亥猪居然用自爆这种惨烈的方式,来完成对玄虬的刺杀。加上夔兕角的辅助,这一击的威力,普天之下,只怕也没人能够抵挡的住。
玄虬左右站着的护卫,在本能的趋势下,都不自觉的拿手挡住眼前。透过指缝他们看见光亮中,闪出一个黑影,张开双手,义无反顾的挡在了玄虬面前。
而玄虬本还想闪躲,定睛一看挡在自己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身女儿玄筱,干脆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箭步向前冲去,把玄筱搂在了怀中。时间就仿佛禁止了一般,这对曾经不和的父女,彼此相视一笑,共同承担这雷霆一击。
这阵耀眼的亮光终于褪去,玄虬和玄筱都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羽蒙族的护卫赶紧上前去将两人团团围住。亥猪的这一击,本可以说是无人能挡,无论谁单独承受下来都是必死无疑。然而玄虬和玄筱受父女之情的羁绊,不退反进,这一击的力量平分在两人身上,虽然依旧是重创两人,但性命却是无虞了。
兕者的表情也从得意到惊愕最终变成了绝望,亥猪在他耳边的话又响了起来,
“公子,我们此去,就算全军覆灭,只怕也杀不了多少羽蒙族,就更不要提玄虬了。我相信玄虬并非不想要夔兕角,我押着你带上夔兕角假意投降,我有把握,必能取玄虬的性命。”
眼前的情景,只怕亥猪早就带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了,只是未曾料到玄筱的突然出现,让亥猪的牺牲变成了白费。但兕者自己也从未想过能再回到夔兕宫,他挣脱了背后虚绑着的绳索,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了倒在地上的玄虬和玄筱。
兕者的身体在急速前进,脑海却是一片平静。回忆起种种往事,也许这次北征的确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就算让他在选择一次,明知道是兵败身死的结果,为了父亲,为了夔兕宫,他还是会来。
“不知道,给兕皆的信他收到了没。这个弟弟,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最后的最后,兕者的脑中没有了恩怨,没有了建功立业,只是无比挂念那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
兕皆亲启:
云龙城与羽蒙一役,兄恃勇轻敌,大败于玄虬。损兵折将,无颜再回夔兕宫。今日聚集残部,决意殊死一搏,誓要重创玄虬性命。此行凶险,实是十死无生,弟弟展信之时,兄恐已身死多日。
论武艺搏杀,弟弟或不如我,若论仁义学识,我却难及你半分。父亲生养之恩,我不敢忤逆,弟弟切不可因我之死怨憎父亲。此一败,夔兕宫必会多生变故,万望弟弟竭力,保得父亲家业周全。
兄兕者绝笔。
婆娑念完放下信望向兕皆,这个一贯坚强的少年,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婆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把兕皆搂向自己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