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决定,午后便向皇帝请辞。
用过早膳,众人各自散去,李忆悔则径直出了皇宫,向不曾去过的热闹市井走去。
宫里的气氛一贯是冷清,幽静的,与一墙之隔的皇城宛若两个世界,外面属于百姓的地界往往是热闹,喧嚣的,李忆悔到这个世界才发现,原来人多的地方是如此可爱。
不像前世,人多的地方,意味着尸骨也多,李忆悔不愿看见。
大清早的,来来往往的人流以买菜的府门婆子居多,还有担着扁担的贩夫走卒,满满烟火气。
李忆悔觉得,这才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对于买酒,李忆悔自然是个外行中的外行,蜀山清心寡欲的戒律中,虽说没有明令禁止,可却少见历代弟子中有做酒中仙的。
本着货比三家的原则,李忆悔顺着这条正街一路走来,总算瞧见了一家较好的酒楼,大红的四个幌子。
他来到那酒家,入门便是两块银子摔在柜台前,喊道,“小二,可有好酒推荐?”
在柜台里打着瞌睡的伙计被这一声惊醒,心头瞬间一阵恼意,正要抬头骂咧几句,可当柜台上那两块银光闪烁的物什晃到眼时,一脸愤恨瞬间化作了无尽的笑容。
“哟,客官您赶早儿啊,可要来些早膳?要不您先里边儿请,我给您挑个好座儿。”伙计满脸堆笑,热情无比。
只是李忆悔知道,让他点头哈腰的不是自己,是生活。
“给我来两坛好酒,你估摸着选,一定要好酒,剩下的赏你了。”李忆悔淡淡道,站在柜台前,没有想坐的意思。
伙计先一愣,随即顶着笑得像花一样的脸应一声,便向后厨跑去。
这笑是发自内心的,一大清早遇到这般阔气的客人可是少有,怕是做日夜里求的菩萨终于显灵,自己也可以时来运转了。
李忆悔望着伙计向里面跑去,自己则兴致勃勃地看着店外略显拥挤的人流,蜀山尽是些瞧着仙风道骨的弟子尊长,在南充等地又都不是在奔波,就是在奔
波的路上,哪会有刻意留下的空闲时间,让他好好感受这人间暖意。
若是岁岁年年皆如此,人间千年也如花。
李忆悔如此想道。
“嘿,客官,给您您的两坛上好梨花白。”伙计的声音传来,左右两手各拎着一酒坛,还拿着一个小包。
李忆悔笑着接过两坛酒,先道了声谢,突然来了兴致问道,“你觉着,这人间如何?”
伙计一愣,估计从前也未曾听过这样的问题,他笑道,“这人间如何,小的实在不敢妄下评语,毕竟这辈子就是从个小县城到了皇城来讨生活,居皇城,虽不易,可有一碗温饱,于我而言,已是极好。”
李忆悔了然地点点头,笑了。
这人间若是如此,那么他来守护,就很好。
而后就在要转身离开之际,那伙计突然叫喊住他。
“何事?钱不够?”李忆悔回头道。
伙计面色一红道,“不是,这有些店内小食,客官路上可尝尝。”
李忆悔笑笑,原来如此,道,“那便多谢小哥了。”
伸手将小包接过,向伙计一点头示意,便转身走了。
离开了酒家的李忆悔一手拎着两坛酒,一手晃荡着小包,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是融入了其中,平平无奇。
走着走着,以李忆悔的脚程很快出了皇城,高宗皇帝的帝陵依其遗址,是建在西边一座山上的。
帝王陵墓,哪怕是许久以前的,可是还是有守墓的军队以及当初的妃子宫女居住在附近,这些女子以日日吃斋念佛来为仙逝的陛下祈求福缘,对比一些国家活人殉葬的标准,这倒是要温和得多。
李忆悔来到城外,便有些随意了,看似是胡乱走出的步伐,实则融入了诡异的身法,使其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的感觉,更是一步跨了数米,很快接近了帝陵,刻意掩饰之下,倒未有人发觉他的踪迹。
到达帝陵前,越过前头各类规格严谨的建筑,到达山峰之顶后,一座被层层黄土磊起的坟包,与
青石墓碑显露在李忆悔面前。
整座陵区方圆足有数十里,气势宏伟。
可是他知道,这只是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这庞大的陵墓,地宫存在于山中,据说当初建造此陵墓,挖空了半座山峰,其雄伟健硕全部被掩盖,高宗娇奢,可见一斑。
“太子啊……李某今日,替你敬酒来了……”
李忆悔说着,蹲在墓碑前打开那小包,一股酱香味扑面而来。
而后撕开一坛酒,尽数倾倒在墓前,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若是有喜爱喝酒的饮者在此,必然会痛斥李忆悔这浪费行为,可是李忆悔若是不愿,堂堂高宗帝陵之外,又有何人能够发现?
很快,一坛酒倒完,些许酒液沾落到李忆悔鞋子上,有淡淡清香。
另一坛,李忆悔再开,先是饮了一口,而后摇摇向着学院方向倾倒。
他道,“这一坛酒,便是我李某敬太子,敬你对大充之忠心,敬你救李某一性命。”
这许久未有人光顾的帝陵,在许多个年头后竟有两坛隔了不知多少年岁的酒,迟来洒在上面。酒香在山峰顶弥漫,风也吹不散。
“你是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李忆悔背后传来,好像在努力使自己的质问具备一些威严。
可是李忆悔连头也不会,只是负手迎风,任由青丝狂舞,任由衣衫猎猎,他好像来人间的过客,下一刻便随这阵风去了。
“我问你你!”
那稚嫩声音不依不饶。
李忆悔自然早就察觉到了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向此地来,只是未曾阻拦罢了,那小孩应该只是附近某位守陵军的后代,小孩子罢了。
小男孩壮着胆,顶着狂风向李忆悔走去,一把抓住其衣袖,厉声道,“随我去军营接受调查!私闯帝陵乃大罪,小心小命不保!”
他记得父亲曾经是这么说的。
可是李忆悔却有些忍俊不禁了,一个半大小子,对自己说着小命不保了,着实有些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