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疆冷冷看了一眼李钰,将视线移到方亦身上。
那方亦一瞬间感觉锋芒临背,心尖儿都在打颤。
李疆接着冷笑道,“方亦啊,李钰这个丞相没有那个胆子,你可有?”
“小人绝无半分欺瞒之心!”方亦低头高喊道,额头紧贴着地面,汗水顺着流下,沾湿了地板。
“朕几年正好五十了,知天命的年纪,可是却连自己眼皮子底下那点事都不知道,又如何知天命?方亦啊方亦,你也是一代老臣了,朕是许久未操刀刃,到了这个年纪更是不想,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是在逼朕啊。”
方亦听得口舌干燥,大口喘息,他还记得……那金銮殿外,皇帝登基那日的鲜血淋漓。
外面铺满了反对他登基的头颅,铺满了啊……绕是方亦如今想起来,仿佛还能听见那些冤魂的哭诉喊叫,如此刺耳。
“臣……臣……臣有罪……”方亦颤颤巍巍说出这句话,四十多岁的他,涕泗横流。
“接着说。”李疆不为所动。
接下来方亦所说的事情,大概内容与秦舒所讲的并无太多差别,只是方亦说,是害怕这事传到了皇帝的耳中,自己受到牵连,这才选择压下来的,不让消息继续往上传,并且痛哭流涕的高喊自己再也不敢了。
“朕在位二十余年,方亦,你难道不知道朕登基那日怎么说的?”李疆道。
方亦颤声道,“陛下登基那日说,登基之后,万事以天下百姓为重,为先,犯我大充子民者,必杀之!”
李疆摇摇头,“可惜,朕这二十余年一直不敢忘,一直兢兢业业治理天下,就是怕底下百姓说我李疆一个不字,可是你们呢?南充城狼妖,汉中虎妖之事,死了多少百姓?竟为了怕受牵连而隐瞒不报?方亦!那日登基之誓,朕都不敢忘,你!怎敢?”
方亦大口大口喘着气,话是再说不出半分。
李疆一拂袖,高喊一声,“来人!把方亦这顶乌纱给朕摘了!拖出
宫去!朝廷不需要这种蛀虫!”
那方亦一听,也是震惊,口中高呼万岁,却还是被进来的侍卫摘取乌纱,拖出了御书房,一路上的哀嚎,在深宫回荡。
可是那些宫墙砖瓦不曾动摇,这是宫中惯有的旋律响声,它们早已熟烂于心,司空见惯。
李钰还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老尚书看着方亦被拖出的路线,地上留了些许汗渍。他微张着嘴呼吸,眼神有点混浊,胸腔浮起一种名为为悲哀的情绪。
伴君如伴虎,老尚书觉得,也许有一天,自己也可能被拖出去的,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未必还会喊叫……
“诸位蜀山仙师,如何称呼?”
李疆不去看李钰,似乎打定主意要给他一点教训,转头对李忆悔一行人问道。
接着众人自我介绍了一番,轮到云儿时,哪怕是李疆这种平日里不近美色,专心治理朝政的君主也不免眼神多停留了两分。
“嗯。”听完众人的自我介绍,李疆沉默地点点头。
兴许是觉得李钰接受的敲打足够,又重新将冰冷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李钰,你身为丞相,吏部方亦的失责你也有责任,朕便罚奉你一年,你可有异议?”
李钰闻言,感激涕零,“谢陛下!”
确实,与方亦罢官的处罚一比,罚奉一年算是很仁慈了。
“行了,你起身吧。”李疆摆摆手道。
李钰又道一句“谢陛下”,这才拍拍膝盖起身,方才额头贴地的地板上,也是汗渍点点。
“诸位蜀山仙师,南充与汉中之事真是多亏了诸位了,为了替大充百姓表达感激之情,朕愿开一场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聊表心意。”李疆道。
“除魔卫道乃我蜀山之本分,陛下实在言重了。”秦舒弯腰道。
“是啊,陛下无需如此客套,大充与蜀山本是一心,不过陛下是治理天下,我们是防止邪魔外道危害人间罢了。”李忆悔道
,在他眼中,守护这人间本就是他的职责,不然也不会来到此地了。
“诸位仙师莫要推辞,一场宴会也算是各位替蜀山出席了,比较蜀山也有许久,未派人来我皇城了。”李疆道。“也算是为了促进,我大充与蜀山之间的情意。”
秦舒,李忆悔,李经纬,三人相视一眼,觉得李疆所言也颇有道理,便由秦舒在头点首同意了。
“哈哈哈,那好,我现在便安排晚宴。”李疆开怀笑道,全然没有之前那般愤怒神色,好像方才是另一人似的。
这般养气功夫,实在是李忆悔等人所学不来的,坐于龙椅数十载,城府早便深似海,纵李忆悔二世为人,可是接人待物的人情事理还是接触得少,与李疆望尘莫及。
接着李疆便唤人来将秦舒等人带下去安置歇息,老尚书告辞一声便退下去,李疆也嘱咐他晚宴一定要来参加,不可缺席。
众人走后,偌大的御书房便显得冷清了……
“大伴。”李疆轻唤一声,身心疲倦地一把坐在黄梨木的木椅上。
此时的他没了在臣子面前的冷静理性,没了蜀山弟子面前的热情周到,只有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的疲倦面容,现在的他只是他,李疆,不是日理万机的大充皇帝。
“陛下。”
那个在朝廷之上伴他左右的老太监端着一盏汤茶进来,放在书桌上。
“朕真是老了。”
李疆一脸苦笑,端起汤茶喝了一口。
老太监没有说话,只是替他静静地研墨,服侍照顾了李疆半辈子,老太监知道,他只是想说话,不需要人搭茬儿。
“去吩咐下面准备晚宴吧,再把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通通叫来参宴。”
李疆不再纠结年龄的问题,直接吩咐道。
老太监轻声应了一句,便下去了,他虽然没有一直在场,可是有一件事他还是知道的,陛下宴请蜀山弟子,可不仅仅是为了答谢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