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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失亲(1 / 1)

郑宝珍性子有些急,直接就问了:“出啥事儿了?你哭啥?”白继宗的神情可不是高兴的样子,这又是出啥事儿?

白继宗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我姨和三奶没了......”

白继宗的姨就是沈开山两房妻子中的一个,白金枝的妹妹,白玉叶,三奶就是沈开山的母亲,沈文氏。几个人一听,急忙往舒玉凤这儿来,留下大肚子的长安媳妇在厨房看着火,也是怕等会儿哭起来,长安媳妇难受,她月份大了,仔细点儿好。

白金枝已经哭得几乎昏过去了,舒玉凤、文喜媳妇、郑文芝、成林媳妇还有陈家的景光媳妇、景明媳妇这几个是和白玉叶处得时间长的,舒玉凤几个绺子里长大的,小时候更得过沈文氏不少照顾,这时候也哭得说不出话。

柳金娥和沈秀英,还有景明媳妇、景义媳妇嫁过来的时候,沈文氏已跟着儿子在上海养老,白玉叶已经出嫁,而且是远嫁,一年也回不来一趟,见面少,悲痛之情就差得多。何婉芝也没见过沈文氏,但跟白玉叶是相处过两三年的,当时白玉叶要嫁去上海,怕自己被笑是乡下人,正经问了何婉芝很多事情,何婉芝也不藏私,说了很多给她,真心换真心,两人相处得着实不错。

白玉叶今年不过三十三岁,舒海天过世的时候,她和沈开山两个还带着长子回东北奔丧来着,当时没什么不对呀,前后不过两个月,怎么就没了呢?

林书兰几个进门的时候,正听到沈开山低缓的声音:“......因着二叔的事儿,我妈就说生日不办了,我舅说每年都办的,中断了不好,不大办,就自己家人晚上吃顿饭。因为正日子重了二叔的三七,就提前三天。白天的时候,静娴和玉叶陪着我妈去珠宝店,每年都是这样,她们俩合着给我妈选一样首饰,家里请客的时候,我妈就把能戴的都戴出来,就为了听人羡慕她儿媳妇孝顺......”

沈开山哽咽着,停了半晌,才继续说:“因为今年不大办,她们俩就打算着多给我妈买一件,赶巧路上碰上青帮的小杜爷有事,她们俩想着逛的时间长,就把车借出去给我做人情,没想到,她们坐黄包车回来的时候,被车撞了......”

沈开山在上海做生意,青帮不仅得罪不得,还得交好。街上碰到对方有事,把车子连司机一起借出去,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人情,当然不能催着人家还,黄包车也是很方便的。

不巧的是,那天碰上了飞车追逐,还有枪战!当时车夫看情形不对,就减慢速度,想把车停在路边,没想到前面的小轿车失控,直冲自己的方向而来。白玉叶是有功夫在身的,马上从自己这辆黄包车跳下来,要去把沈文氏拉开。

这时后面追逐而来的军用卡车上有人开了枪,白玉叶腰上被流弹击中,立刻影响了她的速度,闪避不及,她和沈文氏两个被车轮辗过......

白玉叶和沈文氏都没能撑到医院,文静娴因坐的是最后一辆车,加上车夫年轻灵活,她躲过了疾驰的车轮,只是一片混乱中,她被人群挤倒,碰伤了头,时昏时醒,一时间医生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大碍。

沈开山看到母亲和妻子的遗体时,简直五内俱焚。他少年丧父,事母至孝,便是老母不能寿终正寝,疾病而亡,也好过这飞来横祸,惨死街头。另一边,白玉叶跟他从小青梅竹马,此时就这么去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让他情何以堪?

有道是“祸不单行”,沈开山这里痛彻心扉,他的舅舅,沈文氏的哥哥文省三得知自己的妹妹惨死街头,女儿在医院也是情况不明,痛极攻心,一头就栽倒了:中风,偏瘫加失语。

文家也有相当的产业,文省三无子,多由女婿们帮忙打理。他的正妻就是文静娴的母亲,已经去世,剩下十二个女儿有五个妈,平时就没少明争暗斗,老爷子好好的还好说,老爷子一倒,各自的心思就浮上台面了。一时间,文家的女儿女婿靠着各自的妈,几乎就争做一团。

若文静娴能理事还好些,她是正妻所出,积威所致,她的庶母和姐妹们不敢不买她的帐。只沈开山自己,他虽是外甥加女婿的双重身份,也压不过文省三亲生的女儿们。

沈开山不敢疏忽,第一时间带着文省三的一众手下团团转,只求稳住局面。沈文氏和白玉叶去世,必须得告诉东北的亲友,沈开山强忍着痛苦,亲自去了电报局,刚发完一封给东北白金枝的,就听到了九一八事变的消息。

沈开山听林正芳说过,日本人可能会对东北下手的,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奉天(沈阳)居然这么快就沦陷!林正芳他们是不会给日本人当顺民的,如今真出了事,肯定会按计划去找北平找自己的叔叔。反复想了想,沈开山没有把电报发给沈七叔。

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已经逝去,东北的亲人正在生死关头,事难周全,只能自己承担了。

几天后,白金枝的电报就到了,沈开山要宽慰医院里的文静娴和舅舅,顾着自家和舅舅的产业,还得追究肇事的责任人,沈文氏和白玉叶的后事也不能耽搁,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只回了知悉的电报,汇了五百大洋。

白金枝听了解释,哭着埋怨:“你知道我们到了北平,怎么就不来个信儿?你打电报,我坐火车去,也没几天,我们姐妹一场,总要见最后一面......”几句话带着哭声,说得断断续续。

沈开山情绪激动起来,眼泪滚滚而下:“还是不见的好.......玉叶,伤得,极重......”他有想过,骨肉至亲,至少让白金枝过来一趟,但白玉叶素来爱漂亮,从来都是整齐干净的,他怎么忍心让人知道她最后的样子!

白金枝愣了一下,妹妹是被车轮轧过的,这是说,竟是......反应过来的白金枝只觉得心肝都揪做了一团,疼得她放声嚎啕。其他人也明白了,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沈开山不是平民百姓,文省三也在上海经营多年,两家吃了这么大亏,当然是要一个交待的。但是,但是,警方转告的解释,是日本驻上海的军队里出了间谍,日本特高课在追捕的时候又在路上遭到了该间谍同伙的伏击,所以“不得不”开枪还击,以至“不小心”伤及无辜,为此日方对伤亡者及家属表示“万分的歉意”。

肇事方依仗强大的国力,并不把孱弱的中国放在眼里,他们以轻描淡写的“致歉”来了结的行为,在受害一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伤害,沈开山等人甚至不能得知肇事人的姓名,只有一个空泛的“日本军队”。

听到又是日本人,林书兰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东北被人家直接动手抢了,上海倒是还在中国人手里,可是他们就敢肆无忌惮的街头飞车、随意开枪,致无辜路人失去生命,也只需不痛不痒、轻飘飘的“致歉”!

惩罚何在!中国人的尊严何在!

给郑文芝准备的接风宴自然没摆成,那些没吃的东西在第二天摆上了给沈开山饯行的饭桌。也不是全部,荤星儿是一点儿没见,全素的席面。

大人们并没心思吃饭,席上一片沉静。沈开山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坐在白继宗旁边的,就是他和白玉叶14岁的长子,沈传英。昨天沈开山和沈七叔过来的时候,沈传英留在了沈七叔的家里。

沈开山端起茶杯:“三位姐姐、大嫂,还有弟妹们,家里实在走不开,我今天就得回去。论理,七叔年纪大了,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接你们过去,但我那边实在是.......这回还得把传英留在这儿,你们费心帮我照看着,我先干为敬!”

酒是不能喝的,也没有酒杯,茶杯里全是白开水,有资格拿杯的人都随着沈开山一饮而尽。

白金枝急痛攻心,嗓子已经一点儿声都出不了了,舒玉凤替她说:“你放心,安心回去照顾你舅舅和静娴,不行就把家里的孩子都送过来,不用你跑,来个信儿,我们去上海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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