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东在感叹祁二爷把握战机能力的同时,又不得不为吹了大牛的酒鬼担心,看的出来,祁二爷行棋稳健。棋形工整,应该是属于那种功力深厚,擅长局面控制的棋手,这类棋手一旦取得领先优势往往会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不给对手以把棋局搞乱的机会,是那种最让人头痛的棋手类型,而现在,很不幸的是现在的形势正有朝那个方向发展的趋势。
酒鬼却是全不在意,胸有成竹,扫了一眼棋盘,随手从棋笥中摸出一枚棋子便丢在棋盘,二路断,出乎意料之外的强手。
“.....呃.....”,饶是祁二爷以修心冷静为座右铭,看清黑子所落的位置还是不由得脸色大变。
这步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对此,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好强!”这是包括观战的孙东和谭晓天的第一感!
连扳或者单退都是正常的下法,如果对自已的计算力没有实足的信心,是绝不可能走出这样的手段。
被黑棋二路断后,留给白棋的选择不多,一种是二路拐打,然后黑棋二路打吃后接住的定型,这样的定型黑棋最大限度的守住了下边的实空,而且白棋还需要再加补一手做活,而现在棋盘上的大场还有很多,先手的价值很大,所以一算总账,这个出动不仅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另一种下法是白棋三路打吃,黑棋四路接,白棋二路虎,这个变化似乎和黑棋二路连扳结果一样,但分别在于白棋少了一路的提子,而这个分别不光是目数多少的问题,更是眼位多寡死活的问题,有那个提子,这团白棋是对右下黑棋四子的攻击危胁,没这个提子,这四颗白子就是被黑棋攻击的目标和负担。
左思右想,祁二爷对这两个变化的结果都难以接受,于是选择了第三种下法——四路打吃,求变。
黑棋长出,当然。
白棋二路拐打,黑棋二路拐打。
祁二爷停止了落子,陷入苦苦的沉思。
棋下到此时,对高手而言已经计算上已经没有难度,显然现在白棋必须在一路提子,但黑棋外边五路打吃,结果和刚才的第一种变化大同小异,假如接下来白棋在四路挖的手段若是成立还好(这也是祁二爷为什么要先在四路打吃一下儿的理由,然而可惜的是,黑棋可以三路打吃后贴紧收气,白棋虽可以四路逃跑对杀,但黑棋冷静的五路接住,白棋的气就不够了,至于一路扳之类的做劫手段,由于负担太重,难以找到足够大的劫材,所以不过是聊胜于无,仅仅存在于参考图里的抵抗。
挖不能成立,那么白棋只能再花一手棋补活,补活的方法无非两种,一种是二路托,一种是三路顶后再二路扳,但无论是哪种补法,都会影响到左下角白棋的眼位,让黑棋外边的七路断成为先手,其结果就是黑棋不仅全盘实空领先,而且通盘厚实,中腹的厚味配合着右上的无忧角拆三阵型将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祁二爷沉默着,此时的沉默与其说是在思考棋局,到不如说是在调整心情。
难怪敢自称‘棋狂’,对方的确有那种狂妄的资格。这盘棋虽然有自已存在轻敌之心,没有把弦完全绷紧有关,但对手实力的强大却是事实,左下角的小尖体现出优秀的大局关,下边的二路断又显示出极强的中盘计算力,从这两个局部的交锋便可以得出判断,这位自号‘棋狂’的酒鬼的棋力至少不会比自已差,自已想让对方输棋并从祁家爬出去的想法根本就是在一厢情愿!
沉默半晌,祁二爷忽然站起,拱手向酒鬼深深一揖,“祁某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先生原谅。”
呃......
这样的结果让大家都很意外,祁家的人诧异,搞不明白自家的主人怎么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孙东和谭晓天则是意外,想不到这位外表冷漠的祁二爷其实还是位性情中人,知道自已看错了人马上道歉认错,而不是恼羞成怒,把人赶走了之。
“呵呵,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胜败乃是兵家常事,用不着那么认真,只要话复前言,把许下的酒给我,我反正是不会介意的。”酒鬼则是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样的结果大概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是自然,祁安。”祁二爷的笑容有点尴尬,终究刚才把话说的太绝,现在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向守在背后的祁安使了个眼色,祁安会意,马上离开阅心斋去酒窑取酒去了。
“呵呵,祁先生果然是个诚信守诺的爽快人,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得知美酒马上就会拿来,酒鬼是喜笑颜开,转眼间刚才在棋盘上塑造出的高人形象便荡然无存。
“呵呵,好说,好说。”祁二爷这才又重新坐回椅上,“刚才不识庐山真面目,言语多有不敬,不知能否告之在下高名大姓,说话时也好方便称呼。”认为对方是那种隐姓埋名,不喜张场,游戏人间的超脱人物,祁二爷恭敬问道,在他想来,方才肯定是自已太过怠慢引起对方的不快,所以对方才会故意挑衅,戏弄自已一番,说到底是自已有眼不识金镶玉,有错在先,所以才要再重新问过,别棋输了连输给谁都不知道。
“呵,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知道这个问题呢?”酒鬼苦笑道。
“呃,怎么回事儿?莫非真的是伤到了头?”祁二爷闻言一愣——假如对方是那种游戏红尘,不愿为人所知的奇人异士,不想告诉自已的真名实姓,那么大可以直话直说又或者打个哈哈糊弄过去,犯不着做如此反应,难不成刚才孙东说的是实情,这个人的确是因为摔伤了脑袋而暂时失忆?
“是的,我们之所以在祁家镇住下就是想找位大夫为他看看,只是在祁家老店吃饭的时候听店老板讲起您这里有天下独一为二的美酒‘透瓶香’,他就不管不顾,非得要来见您。”孙东连忙插口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这样吧,如果不嫌敝宅简陋,几位今天就先住在我这里吧,一会儿我派人去请大夫,这里的条件总比客店强些。”点了点头,祁二爷说道。
“呃,这可以吗?”住在祁宅总是比住客店好的多,但祁二爷之所以会提出邀请,面子全是冲着酒鬼老哥,所以孙东有些迟疑,以目光向酒鬼探询道。
“呵呵,住就住吧,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既然是棋道中人,大家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不过大夫就不用请了,我头上却实有伤,但这个伤是很多年以前造成的,失忆也不是今天的撞车原因。我已经看过不少大夫,针灸,汤药,各种疗法不知道试过多少种,效果却是不见,所以就不要白费那个功夫了。”酒鬼笑笑说道。
“啊?不会吧?”祁二爷和孙东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样一位高手居然真的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
“呵呵,不至于那么夸张吧?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一不影响吃,二不影响喝,除了偶尔头有点儿犯疼外,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说,失去的只是受伤之前的记忆,又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自已都看开了,你们两样又何必这么大反应呢。”酒鬼笑笑答道。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祁二爷拱手说道,“既然先生已经记不得自已的姓名了,那以后我就以‘狂兄’相称好了,我觉得这个称号也不错,而且以你的棋力,‘棋狂’这个称号也是当得起的。”
“哦?是吗?......呵呵,你喜欢这么叫就这么叫吧,反正名字对我而言也只是个代号,怎么叫也无所谓。”酒鬼无所谓的笑笑说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有些人的交情就是打出来了,祁二爷这个人虽然性格孤傲偏激了点儿,但人品不错,算得上是一位可交之人。
“呵,那就这么定了。对了,不知道狂兄现在居于何处,这一次是路过本镇这是另有去处?”祁二爷笑着问道。
“呵,我现在是闲云野鹤,居无定所,整日里游山玩水,哪儿来的去处,不过今天路上碰上孙老弟和天天也算是缘份,他俩要去扬州,我打算也过去逛逛。”酒鬼笑道。
“哦,孙老弟,你们去扬州是探亲还是访友?时间很急吗?”祁二爷转向孙东问道。
“噢,扬州新开一家棋院,院长是四大世家之一董家的内弟子董永,小弟不才,得贵人推荐到场州棋院任教,至于天天则是随我一起去扬州棋院学棋。按之前的书信约定,我们要在二月十号之前报到,算起来时间还算比较宽裕吧。”孙东答道。
“是吗?这倒是好事儿,董永即是董家的内弟子,实力肯定极强,扬州又是棋风兴盛之地,高手如云,孙老弟此一去必定是大有收获,等下次回来经过这里时,实力应该是突飞猛进,日进千里了。”祁二爷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