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陈叔至夜袭蜀营剑阁关马谡死节
剑门关下有小路一条直通关上，马谡自张辽来后便与张嶷、张翼每日轮流把守，夜间亦不敢放松。这夜正值张嶷守夜，嶷谓守军曰：“河北军多诈，夜间尤要仔细。”一校尉笑曰：“将军放心便是，河北军若敢来，定是有来无回。”张嶷道：“断不可大意，我等奉命守关，只为拖延时日。待主公走得远了，我等方可离去。此路即你我唯一后路也，若被河北军袭了，你我死无葬身之地也。”那校尉却反说：“听闻那张辽智勇兼备，关将军亦败于其手，如今剑门腹背皆敌，将军当真可领我等安然离去焉？”张嶷道：“食君之禄，为君担忧，此话切不可乱讲。”校尉又道：“主公抛下我等离去，剑门已无路可退，便是能守得时日，难免将来死在此处。”张嶷惊道：“休要胡言乱语。今日所言，入得你我之耳，切莫再与他人讲之，免遭杀身之祸。”众人皆唏嘘，张嶷见军心不稳，忙来寻马谡，谡闻张嶷之言道：“今日之事断不可再传，若再有妄言乱我军心者，斩之。”张嶷受命，心中闷闷不乐，自来寻张翼倾诉。张翼道：“众人之言的确扰乱军心，然亦是实言。倘若无张辽一军，凭剑门之险，我军虽寡，却也不惧胡子昊数十万大军。怎奈张辽已断吾归路，我等生死已不由你我矣。”张嶷大惊道：“汝怎也如此之说乎！”张翼道：“军师孔明号称‘卧龙’亦非胡子昊对手，却撇下你我在这剑门关上远去，怎叫人不心寒。”张嶷道：“想平日主公待你我不薄，今日主公有难，自当效命。时下虽受困与一时，待主公得以喘息，定会率军援救，到时你我自可脱身。”张翼却笑道：“汝何故自欺欺人焉。如今成都已失，你我已成无根浮萍，却又要在此枉送性命。亦是主公厚待与我，如若不然，翼断然不会留在此处等死。”张嶷惊道：“此话切莫叫参军知晓，免遭横祸矣！”
张翼道：“那有如何，早晚一死，又岂惧几句言语乎。”张嶷不敢再讲，草草敷衍几句便自离往别处巡视，耳边总是响起张翼之言，张嶷不免哀叹：“人心已散，天下早晚为胡明所得矣。”
却说陈到引着九百余千牛卫趁夜袭关，见惟有一条小路可通关上，陈到料蜀军必有重兵把守山道，便不敢妄动。左右探察一番，除此小路外，只剑门关西侧一处断壁无蜀军把守。陈到亲来观之，乃道：“此断壁岂能阻我千牛卫乎。”众人道：“摩天岭亦轻松过了，上此关易也。”陈到曰：“吾领一百人先行上去，你等且在小路等候，待我除去守夜之敌，以火把为号，你等再杀上关来。立功只在今夜，破了此关，主公定有厚赏！”众人各施手段，须臾皆攀上山崖，剑门关尽在眼下。陈到引一百人先行，借着夜色遁上前去。蜀军虽防备严密，却不曾料到河北军会自西侧绝壁攀岩而上，及陈到杀至眼前，却仍恍如在梦中一般。陈到留下一校尉模样士卒问道：“马谡何在？”那校尉正是夜间与张嶷对话之人，河北军从天而降，早已唬得魂飞魄散，一股脑将蜀军营盘尽皆招了。陈到曰：“事关重大，今日却留你不得。”那校尉磕头如捣蒜，连连乞命。陈到又道：“汝若真心归降，可举一火把下山，接应山下我军，如此便饶汝不死。倘若稍有偏颇，定叫汝身首异处！”那校尉急忙道：“愿效死命，只求将军饶命！”陈到道：“速去！”那校尉连滚带爬奉命而去。少时，千牛卫皆至。陈到道：“蜀军参军大帐居于正中，南北两侧乃是蜀军两员副将大帐所在，我等分作两队，先除去此两员副将，而后再杀入中军帐中将其参军斩之。蜀军群龙无首，自然破之。”众人依命而去。
陈到等人扮作蜀军模样，由那校尉领着，先至张翼帐前。校尉拱手道：“禀报将军，小的有要事禀报。”张翼却也未曾入睡，闻有要事，即唤入内。陈到掀帘而入，低头道：“将军大事不妙，河北军趁夜遁上关来，正与我等厮杀，小的恐有失，故来禀报将军。”张翼大惊道：“河北军莫非插了翅膀？竟能上得关来！”遂提剑准备出账，将近陈到身前，只觉脖颈间一阵寒意袭来，转睛视之，竟是一柄利刃。张翼惊道：“汝是何人？意欲何为！”陈到道：“将军莫慌，吾乃陈到也。”并非张翼不识陈到，只因黑夜里帐中烛火闪烁，陈到又刻意遮掩，故张翼一时不察。张翼闻是陈到，却弃了手中佩剑，苦笑道：“吾早知迟早会有今日，不想竟来的如此之快。叔至若念旧情，旦给张翼来个痛快，翼不胜感激。”陈到曰：“张将军何须如此，陈到此来只为取关，却无心害汝性命。若将军愿助到取了剑门关，到感激不尽也。”张翼道：“自刘皇叔与孔明撇下我等在此伊始，我等便已如死人一般，今既为将军拿了，如何不降。”陈到喜道：“吾事成矣！”张翼又道：“吾与张嶷有兄弟之谊，望将军亦可饶其不死，吾再以好言劝其归降。”陈到大喜道：“如此甚好。”张翼遂领着陈到径来寻张嶷，其实就在张翼归降陈到的同时，张嶷早被千牛卫众人拿下，张翼解开张嶷身上绳索道：“日间尚与兄长言及战事，不想当夜河北军便已杀到。实不相瞒，吾已降了陈叔至矣，现特来劝降兄长，切莫枉送性命。”张嶷默不作声，半响方道：“吾何尝不知定有此败也，只实不愿背负背主之名矣。”张翼道：“贤臣择主而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北地王胜刘备多矣，实乃明主也。你我转投明主，岂不强似在此送命。兄长再莫犹豫不决，若被那马谡知晓，则悔之晚矣。”张嶷见事已至此，再无他路可走，只得跪拜乞降，陈到大喜，扶起张嶷道：“汝二人来降，真乃到之幸也，何不趁此将那马谡擒下献于主公帐下。”二人大喜，皆愿往之。忽帐外喊杀声起，一人大喝道：“汝二人做得好事！竟勾连敌将，欲擒吾焉！”张翼道：“此必是马谡无疑。如此亦好，既已撕破面皮，索性剑下做个了断！”言讫，挥剑出帐，张嶷紧随其后。马谡见二人同出帐来，怒道：“汝二人做得好事！”张翼道：“既已坐下，汝又待如何？”马谡道：“河北军不过数人耳，汝二人便背主投敌，那陈到仗骁勇竟使汝二人擒我，当真以为我蜀军无人焉？”陈到自后出帐道：“马谡小儿，竟如此小觑我千牛卫。莫说汝有军三万，便是十万之众吾千牛卫又有何惧！”马谡作色道：“谡自知非汝敌手，然吾受军师厚恩，势必报之。今日定要汝留在这剑门关上！”陈到冷笑道：“大言不惭！今日便叫汝知道领教千牛卫为何物！”言罢，吹起一声口哨，蜀营外千牛卫尽出。马谡竟也笑曰：“纵有伏兵，亦不过区区数百人，诚可笑也。”陈到冷笑曰：“是吗？”随即又是一声口哨，千牛卫闻得哨响，手中弓弩齐齐射向蜀军，一时间蜀军皆乱。马谡大骇，见陈到人少，急令先取陈到。一旁张翼、张嶷二人顿喝道：“哪个敢动！”蜀军皆不敢向前。原来马谡虽为诸葛亮倚重，却从未执掌过兵权，故蜀军多有不服者，反是张翼、张嶷二人久历军中，多有威信。蜀军闻二人怒喝，顿时没了主意，左右不敢上前。陈到上前道：“我主惜兵如子，蜀军亦是人子，若汝有心顾及将士性命，权且放下刀兵。吾任汝挑选精兵千人与吾千牛卫百人对阵。若汝赢了，到任由参军处置，若吾侥幸胜了，只需参军献了剑门，与吾同见北地王如何？”马谡暗自思量一番，遂道：“就依汝之言，若是吾输了，将军切莫后悔！”张翼、张嶷欲要阻拦陈到，陈到却不以为然道：“今日便叫蜀军见识我千牛卫模样！”两军暂且罢兵，马谡点算人马，只一刻功夫，竟损失一千余人，千牛卫竟无一人伤亡。马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强作精神，尽选精壮勇士列成阵势，陈到使千牛卫百人出阵。战鼓响处，两军战在一处，千牛卫铠甲精良，训练有素，一阵掠过，蜀军十去二三，千牛卫却只损不足十人。陈到曰：“马参军以为如何？”马谡恨恨道：“不战至最后，胜负难料。”陈到摇头道：“如此执迷不悟，只可惜阵中这一千将士矣。”二张心下骇然。言语之间，两军又是一阵厮杀，蜀军十倍与之，却伤亡甚众，蜀军多身着藤甲，武器亦较千牛卫差上不知多少，一百千牛卫直如狼入羊群一般，刀起处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陈到开怀大笑，马谡却是咬牙切齿。张嶷劝道：“事已至此，参军还要抵抗乎？”马谡却突道：“死士何在？”猛然间，营中突闪出彪悍之士百余人，瞬间将陈到等人团团围住，马谡道：“吾知早晚有此一日，此百人乃吾心腹，谡今日难逃一死，却也不叫汝等好过！”言毕，抽佩剑望陈到砍去。陈到亦不曾料到马谡竟有此着，实吃惊不小。急忙抽剑招架。二张亦护在左右。千牛卫余众猛见陈到被困，急来救助。蜀军被杀得怕了，竟无几人敢上前阻拦。少时马谡反被千牛卫围在当中。再看马谡此事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张嶷实是不忍，仍旧劝道：“幼常此时归降尚来得及，何须枉死。”马谡怒道：“无耻之徒，何须汝来教吾！”张嶷语塞。马谡又指陈到道：“千牛卫果然精锐异常，以一敌百亦不为过也。吾已战败，汝可有胆量上前取吾性命乎！”陈到曰：“汝非吾敌手，投降可免一死。”马谡仰天大笑道：“谡自荆州追随主公至今，蒙主公厚恩，得军师器重，除死不能报也，可笑汝等小人竟欲招降吾也，当真是痴人说梦！陈到！张翼！张嶷！尔等皆背主偷生之辈，谡今日丧于汝等之手，耻也！”陈到大怒，喝一声：“杀！”千牛卫乱刀砍死马谡，陈到斩其首级，蜀军皆降。
却说河北哨骑闻剑门关杀声震天，急报与胡明。明惊曰：“莫非文远趁夜抢关乎？”遂亲引赵云、魏延并贾诩来看。却见关上并无一个蜀军，赵云欲引一军上前试探，贾诩道：“不可，需防蜀军使诈。”胡明亦犹豫不决。正在此时，关门大开，一军杀出。魏延急令龙鹰骑防备。胡明定睛看时，却是陈到。明大喜道：“文长勿惊，剑门关已为我所得矣！”陈到见胡明慌下马跪拜道：“末将拜见主公！剑门关已为千牛卫拿下，马谡业已授首。”贾诩惊曰：“剑门关三万蜀军，又有发石车阵，叔至却如何取得关隘？”陈到遂将经过细细讲述一番。明大喜道：“吾两月之间无计可施，今陈叔至一夜即破，真虎将也！”陈到又使张翼、张嶷二人拜见胡明，明自知二人来历，好言慰之，封以列侯，偏将军之职，就令二人仍领旧部把守剑门。
剑门关已破，胡明大犒三军。贾诩荐言曰：“剑门虽破，然关上数十发石车阵犹在，若他日有军造反，却是一害也，主公当除之。”明悟，遂下令放火焚之。
刘备得马谡坚守剑门数日之便，安然退入江州，改江州为白帝城。每日有逃入城中蜀军皆传马谡阵亡消息。传至孔明耳中，孔明哀伤不已。又知张翼、张嶷二人降了胡明，更是忧心忡忡。却又不敢隐瞒，只得尽告于刘备。备叹曰：“五虎大将，二死一降，仅存翼德与仲业二人，吾历尽艰辛，方得荆益二州之地，今却又失了益州，如此下去，何言兴复汉室矣！”言罢，痛哭流涕。孔明慰曰：“主公切莫伤怀，胜败常有之事，一时之败，不足以论胜负。况荆州富庶，足可自保，主公勿忧矣。”刘备心事重重，又思关羽，难理诸事，大小事务皆托与诸葛亮。
忽一日斥候来报，曹操废黜献帝，自称帝于许昌，国号“大魏”，封刘协为山阳公，立子曹丕为太子。刘备大怒，欲使徐庶发兵讨之。诸葛亮急谏曰：“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僭越称帝，亦在意料之中。然主公眼下大敌乃胡明也。胡明屯兵剑阁，早晚必引军来犯，主公当先抵住胡明，再思后计。”刘备道：“曹阿瞒废帝自立，吾身为汉室宗亲，岂能不闻不问！”诸葛亮道：“主公若欲存汉室一脉，可依亮言而行，可使汉室火种不灭，人心亦可不散，只恐主公不允也。”刘备道：“军师但讲无妨。”诸葛亮随即道出一语，此语一出，直叫刘备瞠目结舌，惊讶不已。却不知诸葛亮所出何言，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