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邓士载偷渡阴平关云长力战绵竹
不说张辽率军与蜀军交战，但道邓艾一行。阴平道险峻异常，自古无路，只偶有百姓涉险捕猎途经此处，罕有人迹。邓艾、陈到三万人马一路凿山开路，举步维艰，稍有不慎，便有士卒失足跌下山崖。邓艾命士卒将一应重物尽皆抛弃，仅带翻山所需绳索、飞龙爪等物前行。翻过一座山岭，偶遇一猎户，邓艾以酒食待之，询问路径。猎户曰：“西南处五十里便是摩天岭，翻过摩天岭便是江油小城，只此去摩天岭尽是悬崖断壁，再无路可走。摩天岭上却驻有一军，约一千余人，为将者乃是蜀将李恢。”邓艾谢过猎户，即与陈到商议。邓艾曰：“你我历尽艰险方至此处，若能翻过摩天岭即可直取江油以为根本。一路之上未遇蜀军，主公之计果然妙矣。然蜀军驻于摩天岭，却如何是好哉。”陈到曰：“士载勿急，主公亦赋予到锦囊一个，何不打开视之。”邓艾道：“吾几乎忘却此事矣！”陈到自怀中取出锦囊，二人视之，内曰：“阴平虽罕有人迹，然诸葛亮谨小慎微，摩天岭上必有驻军。故使叔至携千牛卫助之。叔至可领千牛卫过摩天岭，取下此寨，则大事成矣。”陈到赞曰：“主公实乃神人也！千里之外竟已知摩天岭之事。”邓艾道：“平生得遇主公如此，何愁不能千古留名！”二人收好锦囊，当日命士卒好生歇息，次日一早即拔寨起行。
五十里山路三万大军竟用了两个多时辰方至摩天岭地界，士卒疲惫不堪。邓艾命斥候前去探路，少时斥候回报：“前方尽是绝壁，再无路可走。”前日虽有猎户已然言过摩天岭地势，此时闻斥候之言却也吃惊不小。遂与陈到同引一军前去查看。果如猎户所言，摩天岭上尽是悬崖，隐隐可见一条小路蜿蜒而上，岭上正是蜀军营寨，脚下却再也无路。邓艾谓陈到曰：“若非主公锦囊相授，摩天岭即你我死地也。”陈到曰：“士载可有良策？”邓艾曰：“日间蜀军防守严密，若强取之，断不可行也。且待夜间再做区处。”二人回营，安排将士早歇，傍晚时分，陈到入帐，邓艾道：“艾已有一策，正好与叔至商议一二。”陈到曰：“计将安出？”邓艾曰：“蜀军依地势险要，知我军无路可走，夜间防守必然松懈。主公特使叔至领千牛卫助我，亦是在此耳。能否得过摩天岭，皆在叔至矣。”陈到曰：“士载但请发令，到愿效犬马之劳。”邓艾大喜道：“叔至可领千牛卫星夜攀下山崖，自摩天岭之后袭将上去。除去此寨，蜀军再无防守，我军便可长驱大进矣。”陈到曰：“此事却难不倒我千牛卫，士载请静候佳音。”
当夜月黑风高，四周漆黑一片。陈到并千牛卫众人皆身着黑衣，自上而下放下数十根绳索，借着黑夜掩护，徐徐下得山去。邓艾自语道：“千牛卫果主公精锐，如此断壁，若无千牛卫，换做是我，断然无计可施也。”
却说陈到等人悄然行至摩天岭下，各人自怀中取出两个飞龙爪，依次而上。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岭上隐隐现出数个人影，飞速爬将上去，使绳索捆住巨石或树木，又将绳索抛了下去。陈到等人早在下面接应，展开手段，依序攀爬上岭。一千人分作四队，借着黑夜掩护，如鬼魅般靠近蜀营。蜀将李恢受诸葛亮军命驻守摩天岭一载有余，整日与士卒饮酒作乐，从未想过如此绝地敢有人来。众人亦是懒散惯了，营寨周围竟无一个守军。故陈到轻易便上了摩天岭。
千牛卫号令甚严，一切行动皆一致有序。四队人马各自挑开营寨一角，悄然入寨。又每三十人各取一帐，半盏茶功夫，摩天岭上蜀军除李恢营帐外，其余皆为千牛卫所制，李恢与一般将佐却丝毫不察，饮酒作乐之声自帐中传出，不绝于耳。陈到仗剑冲入帐内道：“可与某一盏否？”李恢尚不明就里，醉道：“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吾大帐！”陈到笑曰：“颍川陈到特来为将军助兴耳。”李恢闻陈到之名，顿时酒醒了十分，大惊道：“汝如何上得岭来！小校何在？”呼喝两声，却左右无人。陈到笑道：“汝既叫不得人来，某却替汝叫来如何？”言罢，大喝道：“千牛卫何在！”只听“呼喇”一声，自帐外冲入数人，皆如陈到一般打扮。李恢此时若再不明白，真就如同白痴一般了。看着阶下烂醉蜀军将佐，又望眼陈到，知偌大军营仅存己一人，不免恨恨道：“千牛卫好厉害的手段，陈叔至好狠毒的心！汝好歹追随皇叔有年，吾营中一千将士竟被汝斩杀殆尽，汝真下得了手！”陈到道：“汝休要胡说！吾何曾伤了一人！汝且出来一看便知。”李恢却也不惧，整整衣袖，大步出帐。眼前一幕顿时惊了，只见营外蜀军士卒排列整齐，皆跪于地上，数百黑衣人手执利刃立于四周。陈到在后言道：“汝且看仔细了，可曾有一人被杀。”李恢道：“你等究竟如何过得摩天岭？”陈到曰：“区区摩天岭如何难倒我千牛卫。吾知汝乃蜀中俊杰，事已至此，何不归顺我军。”李恢道：“吾乃蜀将，岂能背主投敌。”陈到道：“李恢何须自欺欺人哉。汝姑父违反法令，汝受牵连而遭诸葛亮罢官，后虽得刘备赏识，却将汝发在此处，终日以酒为伴。汝难倒就甘愿在此受屈焉？”陈到说道李恢痛处，李恢低头不语。陈到又道：“我主六路大军伐蜀，成都旦夕不保，汝若不识时务，立时叫尔等葬身与此，吾亦不念旧情。德昂乃蜀中俊杰，识时务者，切莫做那愚忠之事。”李恢自思：“吾自投刘备，本为建功立业，却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那胡子昊雄踞一方，今又大举伐蜀，天下指日可待，不若就此降了，亦好过在此。”想到此处，跪地乞降。陈到大喜，上前扶起李恢道：“德昂愿降，吾大事成矣！”李恢亦喜，陈到遂问江油，李恢道：“江油兵不满三千，守将马遵懦弱，一战可下也。”陈到大喜，与李恢一道下得摩天岭来与邓艾汇合。邓艾使李恢为向导，大军直逼江油城下。江油太守马遵何曾料到会有敌军进犯，闻河北军忽至，以为有神相助，携印绶开城投降。邓艾仍令马遵为江油太守，于城中休整三日。邓艾一军连日翻山越岭，终于得到补给，蜀军终是有一二忠于刘备者，趁邓艾军松懈之时，偷出城池，直往沓中来与关羽报信。关羽正与张辽每日对峙不下，惊闻邓艾、陈到偷渡阴平，江油失陷，顿时三魂去了两魂，七魄散了六魄，急唤来法正道：“河北军使邓艾、陈到偷渡阴平成功，今已取了江油，大军直取绵竹。若绵竹有失，成都危矣。吾留孝直在此阻住张辽，使孟获助你。某星夜兼程赶往绵竹，必要阻邓艾于绵竹。”法正实是无计可施，只得依了关羽。关羽领着关平、周仓，心中顾念绵竹安危，日夜不停赶路，却仍是慢了一步，待关羽赶到绵竹时，只见城门紧闭，城上早竖“胡”字大纛。关羽欲强攻，关平阻曰：“父亲不可操之过急，我军远来，城中已有准备，若此时强攻，必损失惨重，不若后退十里，且先扎下营寨，再做区处不迟。”关羽亦觉有理，正欲退兵，却见城门顿开，为首一将正是陈到领军杀出。关羽见陈到大怒，舞青龙偃月刀迎将上去，关羽见陈到如见仇人一般，刀刀皆取陈到要害，陈到知关羽骁勇，使枪护住周身。二将战余二十合，蜀军左路尘烟大起，关平飞奔至前大声道：“父亲快退，自西杀来一军，我军腹背受敌，不可恋战矣！”关羽战得正酣，闻关平之言，立时收了青龙刀，指陈到骂道：“今日且到此，待来日再战，必取汝首级！”陈到亦道：“随时恭候！”关羽掉转坐骑，引军退去。原来邓艾与陈到出江油之前便已得知走漏了消息，遂连夜启程杀奔绵竹而来。绵竹守将与李恢有旧，李恢单身入城，说降了守将，绵竹不战而降。此时关羽正赶至江油，与城下斩了马遵，大军不入城池，径奔绵竹而来。邓艾知关羽势急，遂与陈到设下一计。陈到留于城中，艾领一军伏于城外西侧。关羽马不停蹄赶来，三军疲惫，此时两路夹攻，关羽果然战败。
关羽退兵二十里方扎下营寨。关平、周仓二人入见。关羽道：“不想河北军竟如此神速，绵竹亦失了。”关平道：“河北军以逸待劳，我军虽失了一阵，却无大碍。”关羽道：“绵竹定要夺回，可差人速回成都，报与世子刘禅，使其发兵绵竹。我军前后呼应，必可将陈到一众斩于绵竹城下。”
次日，关羽引军出战。邓艾出城，关羽破口大骂道：“竖子竟敢趁吾不备，偷渡阴平，今日定取汝狗头以泄吾恨！”邓艾大怒，策马出阵直取关公。关公手缕三尺长髯，单手执刀相迎，竟不将邓艾放在眼中。十余合后，邓艾不敌，虚晃一招即退，关公自后追赶，大喝道：“竖子休走！”关平亦自后挥军杀来，邓艾急入城池，紧闭城门。关羽往来城下叫骂，邓艾只是不出，却恼了一旁陈到。到横眉倒竖道：“关云长欺人太甚！真当我军无人焉？”邓艾劝道：“关云长世之虎将，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也。”陈到道：“关羽自恃骁勇，欲以一人之力解绵竹之危。成都近在咫尺，关羽必遣人搬取救兵。若不煞其威风，待彼前后夹攻，你我二人恐难保绵竹矣！”邓艾却道：“刘备倾巢而出，大军皆在沓中、剑阁二处，成都能有几许兵将？纵有援兵又有何惧之，叔至切莫焦躁。”陈到怒气少歇，知邓艾言之有理，只得作罢。
一连数日关羽天将刚明即命人城下叫骂，陈到每欲出城迎敌，邓艾只是充耳不闻。忽哨骑飞报，蜀军大将李严引军三万，离城不足五十里。邓艾道：“成都果有援兵。”遂与陈到商议，陈到曰：“可先破李严，令蜀军丧胆，再破关羽不迟。”邓艾依其言，整军出了南门，列好阵势专待李严。陈到见邓艾出城，心中暗喜，自顾披挂上马，领了千牛卫打开北门来战关羽。陈到见蜀将乃是关平，喝道：“汝非吾敌手，却唤汝父与吾一战。”关平大怒，舞刀来战陈到，不及十合，关平大败而走，陈到却不追赶，立于城下专候关羽。须臾关羽杀到，见陈到骂曰：“背主之贼，今又伤吾孩儿，今日定斩汝首级！”陈到道：“废话少说，放马过来便是！”关羽大怒，拍马舞刀直取陈到，陈到抖擞精神，提起钢枪迎上前去。二人相识多年，皆知对方武艺精通，一个照面过后，皆不取守势，你来我往数十合不分胜负。关羽自思：“这陈到武艺不在赵云之下，若再如此下去，胜负难料，当以拖刀计斩之。”想到此处，倒拖青龙刀拍马便走。陈到如何不知关羽此招厉害，心中早有堤防，暗暗取下弩箭，追上前去。关羽见陈到追来，暗暗欢喜，猛一回身，青龙刀直取陈到首级，陈到看得仔细，手中弩箭蓄势而发。关羽吃惊不小，躲闪已是不及，强自收住青龙刀抵挡，只闻一声响，弩箭正中刀刃之上。陈到道：“吾岂不知汝拖刀计厉害，却也奈何不得吾也！”关羽见拖刀计不成，复又杀回，二人又战至一处。不想此时陈到却已离城远了，关平趁机引军将陈到团团围住。陈到左右冲杀不出，千牛卫众人见陈到被围，策马赶来搭救。关平以为区区一千人，却不放在心上，自引三千骑兵赶上前去阻拦。千牛卫乃胡明心血所建，实力绝不在陷阵营及龙鹰骑之下，仅一个照面，关平即损失过半。千牛卫略过一阵却不回头，直来冲突蜀军军阵。关公亦是始料未及，仅一千之众竟冲破包围，转瞬即杀至陈到面前。千牛卫救下陈到，本该趁势退去便是，然陈到却于阵中高呼：“今日却叫蜀军知我千牛卫也！”一千将士齐呼：“斩尽杀绝！扬我军威！”蜀军皆骇，不敢近前。关羽见势不妙，大喝道：“区区一千人能耐我何！后退者斩！”蜀军惧关羽虎威，旋又围将上来。千牛卫装备精良，一般兵刃无法伤及其身，蜀军虽勇敢上前，却皆为千牛卫斩杀。关羽怒不可遏，青龙刀起，一连劈翻数人，千牛卫攻势稍减。此时周仓亦领军杀到，陈到见蜀军势大，不得以下令退兵，关羽趁势挥军掩杀。陈到败回城中，邓艾亦领军而回，闻陈到与关羽厮杀，千牛卫折了百余骑，责陈到擅自迎敌，陈到知自己理亏，也不争辩，反笑道：“虽折了百骑，却斩蜀军三千余众，功过相抵矣。”邓艾道：“本以为那李严乃一文官，却不想竟也武艺超群，吾险些丧于其手。”陈到道：“成都竟使李严来助，这李严文武双全，素有名声，如今与关羽前后夹攻，绵阳难免一场血战矣。”邓艾道：“事已至此，断不可力敌，当以谋胜之。”陈到道：“士载可有良策？”邓艾道：“只需如此如此即可。”却不知邓艾有何妙计破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