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就这般夹着尾巴逃回苏州……岂不是被人当笑话看?”
小院之中再次恢复平静,李婉儿站在沈无言身边暗叹一声,心中暗想着哪里是怕被人笑话,无非还是为了徐文长。
对于他二人的交情,李婉儿也算十分了解。沈无言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救人,那么便无人能拦得住他,索性也不再劝阻。
只是心中着实还是有些担心,自打前些天那两名年轻书生过来闹事之后,沈无言也不再出门,说是怕被那些狂热的书生们围堵,却更多的还是留在小院保护她。
稍一停顿,李婉儿便淡淡一笑,随即挣脱沈无言的手,道:“今天吩咐厨子做些苏州菜……后天便是端阳,明天和采儿去街上在买些香草……”
停顿片刻却也没见沈无言回答,想来对方又在想旁的事,却是无心再次,脸上稍有迟疑,便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这片刻之际,沈无言才恢复过来,便发觉李婉儿已然离开,不住回头看去,应道:“端阳去含烟楼吃好的……带着天君一起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只见李婉儿回头浅笑一声,心中便也好受一些,至少此时不至于对妻子有那么些许愧疚。
待李婉儿走远,这才又逐渐恢复之前沉思之问题,大抵还是这些天的这些事,却始终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这事所有的突破口都在杨显身上,只要杨显出现,在设法保护他,便可让他说出实情,那时这局面便可轻易打破。
其实让沈无言始终难以捉摸的还是高拱那边的意图,这件事似乎始终都与他无关,但行间之中却又始终不脱他的意志。
相信仅凭万聪却也设不出这样一个局,但纠结之处却又在这局到底有多大,却又始终看不到边际。
或许前后就这般大小,事情的一切都是万聪为了成为京城第一才子而所为,无非是为了将自己扳倒,他便可以顺理成章。
又或者这是一个更大的局,所谓的舞弊一事只是这所有事的开始,无非是一个造势的过程,而真正的内容都是留在端阳时的岳云酒楼。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的自己想多了,杨显便是杨显,万聪便是万聪,而高拱也只是高拱,这三人并无这自己强加的某种联系。
总之此事无论自己如何去推算,事情似乎都无法合理。
若三者没有联系,那么那小伙计为何会死。若有联系,高拱为何不继续将这案子查下去,趁着此时便公布沈无言着实舞弊,那沈无言顷刻便身败名裂。
这虽说并不会累及沈无言之性命,甚至连官位也不会有丝毫动摇,但也只要沈无言清楚,自己一旦在名声烂掉,那便等于输掉了全部。
当年自己之所以能活着去辽东是因为京城文人的保护,后来能从辽东回京城,又是京城文人的生源。
这些文人多半是因为一二人的造势而有了倾向,但却又有浓郁的书生意气,当年保护沈无言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位文坛巨子不可被奸人陷害。
而今他们声讨沈无言,大抵也是因为觉得当年自己如此保护对方,却不料保护的竟然是这般一个品行低劣的人,着实伤了自己的感情。
于是这本不该有如此反响的一件事,硬是有了这般声势。
即便沈无言却也有些害怕,当真怕端阳一个疏忽,兴许自己就会被高拱踩在脚下永远都无法抬起头,而徐文长便也只得永远待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之内。
就在这般思索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本以为是王天过来,但却看到进门的是一名黑脸大汉。
那大汉手中提着一只篮子,上面盖着一张绸缎,看样子倒像是极其金贵之物,却让沈无言心中好奇万分,忙道:“万兄弟……你这是?”
万聪前些天见过沈无言与当朝首辅一同喝酒,知晓对方在朝政颇有地位,虽说自家公子与对方有过节,但他却依旧十分恭敬。
大抵也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他忙行礼之后,才将道:“见过沈先生……我们家公子让小人给您送些葡萄……你看这果园子里才摘的葡萄,紧打的新鲜……”
沈无言不由笑了笑,忙摆手道:“放在边上便是……来来来,万兄弟这边坐……寒舍简陋不比你万家……”
这般说话之际,沈无言已然将万熊拉进亭子内的椅子前坐下,这才稍一打量万熊,微笑道:“这些天倒是没见万兄弟……去哪忙了?”
万熊倒是没料到这位沈先生竟然对自己如此客气,于是心中欣喜万分,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点头道:“没有忙……就是在京城随便转转……”
“万兄弟倒是与我还这般……”沈无言立刻板起了脸,假装不悦道:“我在这京城也时常转悠,却也没见过万兄弟你……让我来猜猜,你定然是负责万家在京城外的生意了吧。”
万家生意之大在整个大明都有涉及,但若是说万熊,却时常被府上诸位掌柜瞧不起,更有些大掌柜还时常当面讽刺他呆头呆脑。
对于这些讥讽万熊却也只得埋在心中,时常拿一些下人发脾气,但终究是无法接手万家生意。
此时听得沈无言这般说,心中又美滋滋的,暗想着这位沈先生人却也不错,竟然不觉得自己并不是做生意的料。
于是脸上露出一丝红,苦笑道:“却是让沈先生见笑了……府上万家的声音却也轮不到小人去做……不过这些天着实没有在京城,而是去了苏州……”
“苏州?”沈无言心中一惊,面上依旧保持平和,但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口中稍有责怪道:“沈家也在苏州开了些铺子……万兄弟怎的不早些说……我倒好派人招待。”
万熊听此话,心中更是欢喜,只是道:“小人的确找到沈家的酒楼……说实话那酒楼虽说没有万家气派,但店中那小掌柜着实漂亮……”
“你是说月儿吧。”沈无言露出笑容,叹息道:“月儿这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万兄弟当时便该提起在下的名字,他们定然会好生招待你的。”
万熊点点头,嬉笑道:“还算周道……不过这次去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打探……”
声音猛然一顿,万熊脸色顿时一变,许久之后才恢复如常,但见沈无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猜测对方想来并未注意自己刚才的话,心中这才放心一些。
却听沈无言不住追问道:“只是为了提亲?……万兄弟还在苏州有亲事,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沈某若是认识,倒也能给你做个媒人……”
万熊顿时笑了起来,应道:“对……是提亲来着……不过事情已经成了,到时候定然请沈先生去喝杯喜酒……”
沈无言大有深意的看了万熊一眼,随即向着他一拜,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进万熊口袋之中,低叹道:“微薄彩礼让万兄弟见笑……也就是个意思。”
万熊自然没有什么提亲,不过是顺着沈无言的话说下去,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此时却不料对方竟然塞给自己彩礼银子,却也不好拒绝,便也向着沈无言一抱拳,道:“意思意思……”
这般闲聊之际,沈无言也为万熊沏好了茶,直到劝着他留在小院吃了饭之后,才放他离去。
看着晃晃悠悠稍有醉意的万熊扯着嗓子叫道:“万兄弟弟你且走好了……不如我找个人帮你驾车如何……你看你这若是在出个什么事……”
万熊也发觉自己有些头晕,当真怕出些什么问题,便也不再拒绝,只是假意推辞一阵,便在一名年轻男子搀扶之下,走出小院。
听着哒哒马蹄声响起,沈无言立刻收起笑容以及之前的醉意,轻笑一声,道:“一缸子酒与一缸子水……你倒也厉害。”
这般说着话,沈无言接过李婉儿递过来的食盒,脸上笑意全然无法掩饰,倒是有些欣喜若狂,一把将李婉儿搂在怀中。
“这下便不用再回苏州了……每当遇到什么困难,老天爷总会降下一名贵人来帮助我……这事若是成了,当真要给那小子找个老婆……”
李婉儿不懂沈无言这胡言乱语,只是知晓沈无言不再沉默,便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心中也随之欣喜起来。
“刚才与你说明日与采儿去街上买些香草……你却听错了还乱回答……该罚……”
听着李婉儿的微嗔,沈无言立刻笑道:“的确该罚……罚婉儿亲一下……”
李婉儿顿时皱起眉头,轻吟道:“相公着实……这到底是赏还是罚?”
……
这辆驶向万家多个宅子中其中一所,在醉鬼的指挥下,路途稍有些远,且道路错综复杂。
但在驾车这位青年眼中,却无比的清晰,口中却还时不时的哼着京城市井歌谣,倒是让马车内醉醺醺的黑脸大汉一阵嘲笑。
“我说小兄弟……你在沈先生家就是当车夫的?……看你一表人才,怎的干这低贱活?”
王天一愣,却还是应道:“还算不错……公子总说我不是驾车的聊……我却觉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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