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行人,沈无言至始至终都没有好感,那份愤慨以至于愤怒,甚至要比李元还要强烈无数倍,至少如今这支民族还未成型。
一直都在压抑心中那份怒火,对于对面那恶毒的嘴脸他几次都险些无法忍住,当真怕自己顺手就将那老头一刀砍死。
好在终于有那么一时半刻的停歇,沈无言也有时间静下来好好恢复,也能更好的处理即将会面对的问题。
又与申时行与王锡爵闲聊一阵,沈无言这才一抱拳道:“二位想来在翰林院还有事,快些回去复命吧,改日再坐下来聊。”
告别二人之后,沈无言这才回身到帐幔之后,看着这两个人,四只尴尬的眼睛,轻哼一声,道:“李大人当真是病的及时。”
一边的李元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他素来严谨,且这事本就是他来负责,今日这般推脱,实在也是有些过了,却是对沈无言有些过意不去。
他看了一眼一边的王世贞,却见对方及时的闭上眼睛,只得硬着脸皮看着沈无言,低叹道:“实在是首辅的意思……其实也是怕给沈先生添乱。”
沈无言知道李元的忠义,若非是徐阶那便刻意为之,他定然不会就此退出,况且是与日本国的议事,他岂能袖手旁观。
苦笑一声,沈无言也不好在多说什么,毕竟论起年纪,对方还是自己的长辈,于是只得看向王世贞,轻笑道:“首辅大人这倒是清闲……”
王世贞知道沈无言意在自己,只得睁开眼睛,大笑道:“其实这些天早朝一直在议论此事,群臣早都想尽办法,最终都没有什么好计策……所以……想来还是无言你才华出众……”
“于是你就将我推倒火坑里了?”沈无言冷笑一声,低喝道:“我就是个做生意的,你却让我来处理两国之事……你却是心大,如若大明因我丢了国威,死了一个小小的沈无言倒也算不得什么……却是给大明丢尽了面子。”
王世贞却也不与对方争辩,毕竟是自己并未事先给对方通知,况且对方今天处理的实在太过精彩,就算现在沈无言要杀了他,他却也是愿意的。
看着王世贞那坚贞的目光,沈无言顿时也生不起气来,只得长叹道:“崎谷腾对大明朝廷内情如此熟悉,定然在朝廷之中有奸细……谁能想到这年月竟然还会有奸细,当真是吃饱了撑的。”
王世贞不由一愣,忙问道:“大臣们大多都对倭国深恶痛绝,毕竟如今几年缩减俸禄,都是因为这群倭寇作乱的原因。”
虽说这般说有些夸张,但沈无言却是认可这句话,这几年征伐倭寇消耗巨大,前些年若非沈无言的一再补给,怕是朝廷很难维持军饷补给。
直到这几年来,国库愈发不景气,连年入不敷出,官员们早就对倭寇恨的咬牙切齿。如今开了海禁,百官皆都欢呼庆幸,又岂会给倭国当内应。
只是这奸细却也又的确存在,与大明无法得知日本国内形势一般,日本国想要得知大明朝廷消息,基本也都是十分困难的。
“想来是以重金利诱,而那人想来是不缺银子的……毕竟能知道大明朝内内情的官员都非小官。”略一停顿,沈无言不由叹息道:“毕竟这是掉脑袋的活,付出如此之大,若是没有个几十万两银子,怕是很难诱惑大明这些官员吧。”
一边李元听着沈无言这极具讽刺意味的言语,也只得叹息,自从严阁老把持内阁,加之嘉靖皇帝身处西苑不理世事之后,贪腐之风日渐盛行。
沈无言这句话的意思便是,想来日本国的这一行使团,大抵是没有那么些银子足矣诱惑大明的官员,毕竟银子太少,大明的官员都看不上。
这或许又是一件极其幸运之事,但说出来实在有些无奈。
李元轻叹一声,苦笑道:“想来那奸细定然是另有所图,不过银子肯定也不会少,如今银子就等于敲门砖……当真是礼崩乐坏。”
沈无言连连摆手道:“还是那句话,贪不贪与是否是好官……其实联系并不大。就说明军中有一位厉害角色,叫做殷正茂,想必诸位都熟悉。”
提及殷正茂,诸位又是连连叹息,此人却是贪得无厌,只要军中能贪的方式都做过,只是因为此人打仗颇有本事,所以一直都安然无恙。
“只是一旦贪起来,就给人落下了把柄……当年辉煌一时的胡宗宪,却也……罢了。”沈无言忙摆手,又道:“奸细这边最好早些查清楚了,派锦衣卫去馆驿盯着,免得下次再议事,又落得下风。”
“恐怕不会有下次了。”一边一直没有言语的李元低声叹息一声,接着向着沈无言投过崇拜的目光。
……
馆驿之内,崎谷腾把玩着手中玉石雕琢的象棋棋子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大抵还在思考之前那书生的言语。
一边那长的形似猴子的武士缓缓走到崎谷腾身前,低声道:“这些天附近到处都是探子……想来明国已然对我们有所怀疑了。”
崎谷腾目光环顾四周,许久之后又将头低下,低叹道:“却是没料到会有这般强劲的对手出现,老夫莫非就要栽在这小子手中?”
武士目光微动,眼前这位老人在国内有何种地位,他自然十分清楚,当年此人已一人之力,退数万军队,何等威风。
即便那些手握火器的西洋商人,也被眼前这位老人玩的团团转,最终却只得听之任之。
这些年与之走南闯北,倒是没见过对方有过这般消极,于是对那位看似寻常的书生,又多了几分忌惮,低声问道:“那位沈公子……”
“了不起。”崎谷腾长叹一声,无奈道:“我却是老了……只是对方的这些条件,却是以往从未见过,看似都合情合理,实则对我国损害极大。”
抬头看着眼前这尚年轻的武士,那位大名极其看重的武士,却是与其他武士不同,他微微一笑,低叹道:“这位沈公子很难应付,这次我们输了。”
“输了?”那武士脸色微变,声音稍显沉重,输是不能忍受的,这些年从未输过,而今却告诉他输了,还输在一个不知名的人。
“便输在这个毫不知名的文人手中?”武士沉沉道:“竟然连徐渭的面都未见到,便就这样输给了。”
崎谷腾起身拍了拍武士的肩膀,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徐渭先生是多么的了不起,原本以为自己面对的也会是那人,结果还未遇到,已然败下阵来。
“我十五岁便开始游走于诸位大名之间,之后跟随信长如今已然四十多年过去……未曾有过这般惨败过,如此羞辱……”
崎谷腾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听闻明国有一位十分厉害的谋士,名叫徐文长徐渭先生,便想来拜访……终于有了这一机会,竟然还未遇到……明国果然卧虎藏龙之地。”
“不,我们还有机会……”武士目光之中流露出极度的不甘心,失败是武士不能容忍之事。
原本期待在对方目光之中看到一丝希望,但显然没有,只听见一声腐朽的声音:“是输了,那人至今也未有什么消息……想来也离死不远。”
武士目光之中尽是狠辣之意,接着回头看向他这位年老的老师,忽然大笑道:“崎谷先生,你老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大抵是早就料到有今天,所以崎谷腾并未有任何意外,目光平淡似水,微微闭上眼睛,等待这最后一颗的来临。
刀出鞘。
鲜血洒落在花骨朵上,将那尚未绽放的花染的猩红无比,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鞑靼的确已然与明国盟好,但那又如何……我早晚有一天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人却必须要死。”
……
日本国的使臣首领崎谷腾在馆驿之中被人砍了头颅,于是这次议和便到此终结,关于两国朝贡的约定也不了了之。
不过对于大明来说,鞑靼部已然盟好,日本国的这份议和已然可有可无,如若日本国有意在来阻碍沿海通商,那么大明将不惜继续作战。
而对于这次参与议和之人,皆都有所得各有升迁,特别是来自翰林院的两名编修,也逐渐走进百官的视线之中。
不过这对于沈无言来说,一切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从鸿胪寺署丞升为鸿胪寺少卿,官位从当年的正九品,成为现在的五品大员。
倒是另外一件事逐渐引起他的注意,据锦衣卫的探子回来报告,在崎谷腾被杀当天驸马李和出现在馆驿附近,只是后来出现了些什么情况,便匆匆离去。
于是沈无言又想起去年景王之事时,王天便观察到驸马府有些许异动,只是一直因为柳含烟与宁安公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未曾在意。
如今又出了这一茬,却是不得不让沈无言再次注意到这事,于是他打算重走一趟驸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