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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上人间(4)(1 / 1)

国子监的这次行动并未改变沈无言的处境,在沈无言到国子监没有太久,便重新被锦衣卫带回诏狱。

至于那些书生意气的监生以及教授,竟然出奇的不予追究罪责,这件事却是让严绍庭恼火了许久,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

这一天王世贞照例为苏巧巧沏好了茶,然后将一些经史子集,但等了许久都未见人过来,顿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在苏巧巧闺房前沉默许久之后,王世贞深吸一口气便推门而入。

一阵幽香扑面而来,但房间内本该有的少女却不在了,只留下桌上的一封书信,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显然才写下不就。

简单的浏览书信之后,王世贞才明白苏巧巧的去向。

原来前些天严世蕃找过她,告诉她有一个人能证明沈无言是无罪的,如今那人正在含烟楼之中,但是务必不能将这消息告诉别人。

以苏巧巧的性子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而且她一再认定之前沈无言出事是她的原因,此番既然能救沈无言,定然会去。

书信还未来得及放下,王世贞便匆忙往含烟楼而去。

另外一边严世蕃起了个早,然后乘着轿子向着含烟楼而去。

之前国子监的闹剧已然让他感觉到一丝的不安,而且自己被打之后皇帝的态度也的确难以揣测,想来他已经对严家厌倦,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而原本想以沈无言为突破口,然后揪出在幕后那只大老虎,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简单,沈无言把什么都预料到了。

真正的问题还是在于,之前抓沈无言的证据也不充分,经不住未来的翻案,如今士人之中呼声如此之重,怕是要不了多久,沈无言便会安然的从诏狱走了出来。

好在京城文人这边还在手中,以宋谦为首的青年士子们却是不想让沈无言活着从诏狱出来,所以一切能抹黑的地方,都不会放过。

恰逢今夜含烟楼端阳前的诗会,便要借此将沈无言的罪状坐实,然后经过这些文人的手,将事情放大,最终堵住国子监以及江浙文人的嘴,还能把沈无言杀掉。

这次端阳前的诗会与月前那次不一样的在于,已然不仅仅是京城文人那般的简单。

会试结束之后,考生们也有了短暂的歇息,于是这次诗会也会有很多其他地方的文人来参加,总之盛况超前,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惹人关注。

北镇抚司诏狱之中,严绍庭看了一眼这逐渐晴朗的天气,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接着他走进诏狱,来到沈无言身边,淡笑道:“马上就端阳了,先生是否有心回去?”

沈无言摇了摇头,将书合上,苦涩一笑道:“之前有个大哥……只是大嫂似乎并不喜欢我,所以已然没了来往,所以在哪过端阳都是一样的。”

听着沈无言这般答非所问,严绍庭也不在意,他轻叹一声,忽然道:“来的时候看到王世贞急匆匆的跑到含烟楼,问什么巧巧姑娘在哪……你还别说,这位大才子平日里看的端庄,却没想到也去青楼?”

沈无言的表情瞬间一僵,很快便想清楚这内里的情况,苏巧巧定然是因为什么事去了含烟楼,而王世贞显然是看出其中的危险,才去找她。

至于严绍庭为何会告诉自己,定然是为自己下了套,而这个套还不能不钻。

沈无言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世贞的确风流,以前也去过几次含烟楼,只是做学问还是第一位……你可曾听过《金瓶梅》?”

还未等严绍庭开口说话,沈无言继续道:“里面有个西门什么……庆,却也生性放荡……说到这个西门庆,倒是想到一个人。”

沈无言正说着,严绍庭的脸已然通红。这本出现在京城的另类传奇文章,内里的隐含但凡看过,在了解一些内情的都知道。

严世蕃的号便是东楼,正巧与西门相对,另外一方面他的小名又叫庆儿,于是这西门庆含沙射影,正好隐喻在他的身上。

作为严世蕃的次子,严绍庭显然对这些十分了解,此时被沈无言说来,顿时有些愤怒,但看着对方那面带微笑的容颜,却只能将这气咽在肚子里。

严绍庭离开了,并且带走了所有狱卒。

北镇抚司的牢房第一次空空如也,留下只要愿意走就能随意离开的沈无言。

至于剩下那些犯人,其实就算把牢房拆了他们也走不了,不是被割去了膝盖,就是打断了双腿,根本无需人来看管。

而就在严绍庭撤走所有狱卒之事,另外一个人走进了西苑,他向正在捏着那张书写着诗句的宣纸发呆的圣上,说了一个让当今陛下忘记穿鞋便要外出的消息。

“徐阶你说的可是真的?”

朱厚璁此时依然无法压抑他心中惊喜,依然不顾君臣之理,连连发问道:“你说是张居正猜的,可有实据?被关在诏狱之中?朕这就去看他。”

诏狱之中,沈无言还未离开,他正将漫卷诗书丢在火炉之中,然后架起了锅,将洗好的鱼丢在锅中,放了调料,等待这顿鱼吃完再走。

就在烹鱼的这间隙,一名老人从诏狱外走了进来,然后站在沈无言身前,看着这眼前的景象。

诏狱之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作为大明天子此时自然十分愤怒,但想到要找的那人便在这里面,顿时又欣喜万分。

眼前的青年正背着自己似乎在看书,在他一旁的火炉上还架着锅,锅内鱼香依然流出,看起来手艺也不错。

“所谓烹小鲜,如治大国?”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沈无言顺手将手中那本金石书籍丢在火炉之中,火势更猛,简单的调整了火势,然后这才回过头,看向这位老人。

“原本是狱卒们煮饭用的,今天都走了,所以就拿来用,刚好还有一条鱼,不吃倒是浪费了,于是就拿过来煮着吃。”

听着书生平静的话语,朱厚璁微微弯下身子蹲在火炉旁,香气扑鼻而来,却是诱人,不由笑道:“我来看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无言淡笑道:“奇怪倒是不至于,每天都会有些不认识的人过来……却是怕我招出些什么出来连累了他们,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真的为了我。”

“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朱厚璁笑道。

沈无言摇了摇头,淡然道:“总不会是过来吃鱼,不过我吃了这鱼也要走了,阁下若是有什么想问,便说说吧。”

“你要走?”朱厚璁一怔,心道这诏狱竟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在一看这牢房的特殊之处,便也不觉得奇怪,淡笑之后只道:“这些天总觉得不怎么顺,所以想来与你说说话。”

沈无言苦笑道:“那你可就问错人了,在下从来京城就没有顺过。”

谈话之间,鱼也烹好了,给对面老人捞了一碗鱼汤之后,二人便坐在小桌前一边谈话,一边喝鱼汤。

“你还别说,味道的确不错,比宫里的都要好……哦,我是说之前喝过宫里的鱼汤,的确没有这鱼汤鲜美。”

沈无言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那些狱卒走了之后,便不在送饭菜过来,只能自己去取了餐具,然后在自己做饭:“其实完全可以回去吃的,只是回去……然后再去含烟楼,就要多花时间。”

“含烟楼?”朱厚璁一口将鱼汤喝尽,然后自己又盛了一碗,玩味笑道:“我可听说含烟楼是青楼……。”

沈无言连连摆手道:“事情不是那样的,今夜含烟楼有诗会,也就是过去看看。”

“诗会?”朱厚璁一怔,忙将之前那首我劝天公重抖擞念了一遍,然后好奇道:“这首诗你可曾听过?”

沈无言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人怎么会知道这首诗,忽然想到那天自己夹在典籍处的某本书之中,顿时会意,想来眼前这人便是国子监的某位监生或者教习了。

沈无言也没有多问,喝完了鱼汤,书也烧尽,接着简单的整理了衣衫,微笑道:“从此烧尽鱼虫书,甘做东京卖饼家呀。”

就在这夕阳即将落幕之际,没有人知道就在那污浊的锦衣卫诏狱之中,当朝天子与一位寻常百姓正在这牢房之中喝着鱼汤闲谈。

闲谈的内容从上古到当今,从诗词到文章,最后竟然还涉及一些虚无缥缈的修仙练道。

“当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呐。”

二人一起走出诏狱,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就此分别之后,沈无言向着含烟楼而去。

至于朱厚璁则随意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一顶早就等在一旁的轿子,向着站在轿旁的那人淡淡道:“听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只是还不太确定,去含烟楼。”

一旁的徐阶微有迟疑,含烟楼是个什么地方他很熟悉:“天色已然不早,陛下还是早点回宫吧,那便由臣去核查便是。”

“不用。”

简单的两个字落下,无人在敢忤逆,徐阶点了点头,然后吩咐轿夫往含烟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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