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警车的声音盘旋在盛丰大厦上空，尖锐地刺激众人的耳膜。大厦下动荡难平，停车场却很安静。叶晓君和陆静笙坐在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陆静笙开口道：“是虞明庭？”这句问话让叶晓君回忆起刚才亲眼目睹的画面……像掉在地上的西瓜一样的脑袋……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一把推开车门跑到一边，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眼泪挂在脸颊上，弯着腰喘气。陆静笙拿了瓶水过来，拧开盖递给她。“谢谢……”叶晓君喝了一口，还是觉得特别不舒服。“我要谢谢你才是，刚才如果不是你，现在我也得吐。”叶晓君将水握在手里，若有所思：“虞明庭会选择在你面前自杀，是想将罪名扣实在你头上。”陆静笙扁着嘴点点头。的确，虞明庭这一招实在不要脸。也对，她连命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脸，就为了让大家知道她是被陆静笙一步步推向悬崖的，为了告诉大家，她已经以死谢罪，而陆静笙要对她的死以及被连累进来的22位明星负责。这算盘打得惊天响。“虞明庭当年和姜博文结婚之前，和蒋贝南那事弄得满城风雨，当时很多影视公司都收到蒋正的威胁，不许他们和虞明庭合作。可这事儿在她结婚之后马上就平息了，连蒋正也封口不再提……虞明庭这些年能过上平稳日子的确要感谢幕后这个人，多亏了她，虞明庭才能过上几年的幸福时光。”陆静笙笑了笑，“难怪可以为了这人的一句话，命也不要。”其实陆静笙这话说出来，自己心里的情绪也有点失落。在揪出虞明庭这个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此人调查得一干二净——除了姜浩不是姜博文亲生儿子这狗血的一点外。当初虞明庭杀到她办公室，两人第一次对峙时陆静笙还不知道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虞明庭自嫁给姜博文之后的确本本分分，相夫教子，还能上班拥有自己的事业。陆静笙几乎是断定虞明庭是旧事重提被威胁，但现在看来，她竟是心甘情愿。也对，如果幕后这人和当年为虞明庭摆平旧账获得新生是同一人的话，她极有可能为了报恩铤而走险。而现在，她家庭事业都毁了，22位明星事件她才是导火索，讨她命的人就要蜂拥而至。据说儿子也和她翻脸，她活着的确没什么意思。叶晓君看了她一眼道：“你将她和她儿子的事情揭发给姜博文，哪个男人可以忍下这种事，铁定和她离婚，这算是家庭破裂，很有理由自杀。”陆静笙哪里会听不出她平静的语气下埋着的教条：“是是，是我害死她的好吧？我的确存心要让她惨，越惨越好，可这不代表我想她死，还死我面前。如果那下我们再往前一步，指不定就砸我们身上了。还是那句话，如果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的话就不要出来干坏事。这是她咎由自取。”“我知道，我并没有说你做错了。”叶晓君还未从看见尸体的情绪里回神，有点累，“好了，现在不是在这些事情上纠结的时候。你一直说有人在幕后主使这一切，那你有方向吗？这幕后的人是谁？”叶晓君并不是一个主张以牙还牙的人，她有自己恪守的底线，周围有再多的恶意她也不会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但现在不是道德问题，已经出人命了，如果真有个人在幕后主使这一切，那这就不是经济纠纷，是要陆静笙的命。见陆静笙不言语，叶晓君说：“你曾经和谁有过仇怨，或者……父辈的仇怨？”“不太可能。如果我爸愿意和人结仇，骏天早就将环球踩在脚下了。至于我……我还真得罪了不少人，但真正有实力能办出这种事我还抓不出本尊的，我实在想不出。难道说是我来博展时裁掉的那批人？”叶晓君：“不太可能，他们联合起来也没这实力。”两个人相视会心一笑。叶晓君忽然想起了bearxxxx，它这次消失的时间有些长。虽bearxxx的预告已难准确，可这个幕后之手也存在于它世界里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问它，它会给出答案吗？叶晓君为陆静笙捂住眼睛，没让她亲眼目睹尸体惨状，算是生生替她挨下这一遭。陆静笙让她回去休息别上班了，最好看看喜剧片什么的缓解一下神经。叶晓君问她：“你还要去公司？”“当然得去，一堆事等着我呢，还能被她这一砸砸歇菜了？”叶晓君点点头下车，上了自己的车，门都要关了，突然又叫陆静笙一下。“无论如何，要小心。”这话说的人觉得矫情，听的人觉得像吃了块软糖一样，浑身舒畅了不少。“放心吧。”陆静笙笑笑，“我让陈叔带几个人过来，小季也在。”陆静笙淡定上楼，叶晓君的确有些累，摸摸额头，好像有些发烫。只要大脑一放空，虞明庭可怕的模样就会再次进入她的大脑。不能再想，叶晓君拿出手机给bearxxx发邮件。叶晓君觉得自己也真够无耻的。她曾经憎恶bearxxx介入她的生活，还恶狠狠地要求她按照它所说的做，一度将它拉黑。现在却想要依靠bearxxx来作弊，揪出幕后黑手……不得不说人很擅长干的事就是自行打脸。可为了陆静笙的安全……不，为了博展ceo的安全，这次打脸，叶晓君认了。将目前的情况描述一遍，很真诚地询问bearxxx这个人是谁。本以为这次bearxxx又要很久才回复，毕竟它消失了这么久，谁知邮件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叶晓君还坐在原地出神，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低头一看，bearxxx的回复。这次bearxxx说话又不利索了，一堆乱码，叶晓君在通篇乱码里找到两个可以看懂的字——“姐姐”。每回出现乱码的时候，若能从中找到线索必定是最重要的线索。上一次陈耳电影《东风局》抄袭一事，如果没有bearxxx的提示叶晓君打死都不会想到要去看《东风局》的剧本。那么这次的姐姐……难道是……老板放她假让她回家休息，叶晓君却没这个心思。得到bearxxx发来的线索之后她兴冲冲地上楼。走过大门口时发现警方已经将尸体运走，现场被警戒线围了起来，正在勘察。盛丰大厦里也都是警察，门口被拦住，叶晓君出示公司的员工证后询问了几句才让她进来。到了25楼博展办公室，一进屋就发现气氛古怪，这里的警察比大厦一楼的还多。警察看到她，走上来问她是不是这个公司的员工。叶晓君看一眼走廊尽头陆静笙的办公室门紧锁，看来警察的动作也非常快，或者之前就已经盯上这件事，直接找上门来了——毕竟虞明庭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不引人注意都很困难。叶晓君点头说是，警察问她什么职位，她说是编剧主管。这警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便服，身上烟味很重。他说：“主管是吧，你过来，我有些事要问问你。你们会议室在哪里，带我去。”叶晓君以前写过法制类栏目剧，对警方的办案过程有专门学习了解过，知道他们冲着陆静笙来，拉其他员工盘问是想要多了解关于陆静笙的事情。叶晓君倒很配合，带他到一边的会议室。蒋小芙周围也都是警察，探头看她，眉头都拧一块了。叶晓君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让她镇定些，警察招呼边上一位穿运动服，扎马尾的姑娘：“小尚，你过来。”叶晓君意识到这小姑娘也是警察，看上去年纪很轻，皮肤非常白，特别精神，一双镇定又正气的眼睛和雪白的皮肤一衬，跟水墨画一样。她们三人进了小会议室，姓尚的警察关了门，男警官让叶晓君坐在她对面。“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调查的。”男警官一边说话，尚警员在一边做笔录。叶晓君头也没抬。“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姓陆。”“全名叫什么。”“不知道。”男警官抬眼看她一眼：“老板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你不是主管？”“我管员工，又不管老板。”尚警员也望向她。男警官继续问她：“来公司几年了？”“快五年。”“平时你们老板为人怎样？”“不清楚。”“都有什么人来公司找她？”“不晓得。”尚警员放下笔：“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你身为主管，也算是公司高层，对自己的老板一无所知？”叶晓君：“你们没在企业里上过班，想法是有些天真。我们这些人说是主管，每天却忙得屁股都坐不热。管两个人的都能称一声主管，就像个九品小官，朝都上不了，去哪儿见皇上。”男警官“哼”一声：“叶编剧真是干编剧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叶晓君冷冰冰地看着他。“这是条人命。”男警官用粗手指敲了敲桌面，“弄不好，你们老板是要坐牢的。”叶晓君依旧不动，男警官突然一拍桌子，声音极大，冲着叶晓君吼道：“你现在这个态度，是想和她一起坐牢吗！”会议室外的人似乎都听见屋里的动静，担忧地从百叶窗的缝隙往里看。叶晓君的目光放在男警官身后的墙上，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叶晓君在她的笔录上签字。签字之前她仔仔细细地看，男警官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全都是‘不知道’。”叶晓君含笑将笔录递回去。警察走了，在陆静笙办公室外走来走去的小季立即往里面钻。一开门，见一位细腰翘臀穿着短裙的女人站在陆静笙面前：“……每次都说有空，什么时候倒是真有空。我爸妈一直都惦记着你呢。”陆静笙动了动嘴角：“最近太忙了。”“之前忙学业，现在忙工作，挺好。”那女人转身，齐肩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舒展。这女人身材好，又漂亮，小季没发现自己的目光粘在她身上。那女人也看着小季，从她身边路过，目光还粘了会儿。门一关上，小季回过神，立即冲上去：“boss！没事吧！”陆静笙坐在沙发上：“没事，只是来问话而已，毕竟这事儿我扯不开干系。”小季：“刚才那女人是谁啊？”陆静笙：“警察啊。”“……警察？！”小季难以置信，“警察可以打扮成那样！而且boss你好像和那警察很熟。”“她家以前是我爸的生意伙伴，小时候就认识……”提起这个人，陆静笙挺烦的。小季说：“刚才我偷听到警察在说他们已经找到虞明庭的遗书，在大厦天台也只有她一个人的痕迹，应该能判断她是自杀了。”“还挺快。不过你走着瞧吧，这遗书里肯定还得栽赃我一把，就差点一字一句写是我逼死她的了。”钢笔在她手里颠来倒去，警察来找她算是意料之中，她没做违法的事儿就连边都没擦过，没什么好心虚的，可刚才那问话明摆了就是在追问她和虞明庭的一些纠纷。陆静笙只说了商业上的纠纷，托出亚可一事，其他的事情自然没说。警察这一来，虽还算是对她手下留情，但虞明庭的死绝对是最后的杀招。只怕不用一天时间，这事儿就能传遍整个娱乐圈。陆静笙在盘算着这件事会有多大的影响。倒是不会对《云端》的上映有什么负面作用，反而会推波助澜让《云端》受到更多的关注……只是有些担忧，她在业界的名声恐怕就此毁于一旦。“咚咚咚”，有人敲门。小季开门：“叶老师。”每次小季叫她什么老师她就觉得胃里一抽一抽的不舒服……对她笑了笑，又看看陆静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季自然识趣，马上出去。陆静笙：“你怎么来了，没回去？”立即意识到，“警察找你问话了？”“我什么也没说你放心。”叶晓君一副特别护着她的样子，让陆静笙有点儿感动：“那些警察没为难你吧？”“他们没立场为难我。”叶晓君没忘自己上楼来是为了什么，“陆老板，你有姐姐吗？”陆静笙眨眨眼，有点莫名：“没有。”“表姐、堂姐、认的姐姐呢？”“都没有，我只有两个表哥一个堂妹。怎么？”叶晓君没想到这次的提示竟不对。还是说她想错了方向，不是陆静笙的姐姐？但她自己也没姐姐啊……“为什么问这个？”叶晓君：“……没什么，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你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只是好奇而已……”“好奇？你不是随便好奇别人私事的人。”“……”叶晓君也是服了，陆静笙还真是蛮了解她的，偶尔一句别有心思的问话根本糊弄不过去……陆静笙还盯着她看，叶晓君转移话题：“《云端》快要上映了吧？”“下周首映。所以，为什么要知道我有没有姐姐？”回答得干脆简洁，一双眼睛还是盯着她。这话题还转移不过去了么……叶晓君硬着头皮道：“一直说要讨论《行火》这个剧本，可一直也没机会真的讨论。今晚下班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偶尔，陆静笙真是个有点好懂的孩子。只见她眼睛一亮，嘴角笑容浮起：“叶大编剧都开口了，就算有别的行程我也会全部推掉。而且等什么下班，现在就去吧。一早起来这些破事可太耗费精力，我都饿了。”也是中午时分，该吃饭了。“不过，我想吃点素……”想起虞明庭那件事，叶晓君还是非常没胃口。“行，我知道一家素食馆做的还不错。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