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香的动作很细微,没人注意她方才做了什么。
现在一想起来,她差点被自己蠢哭。
庆阳伯还没发话呢,谁敢直接动筷?
蒋悦悦也纳闷,宁香平时极伶俐的,怎么今日自己饿了这么久,也不见她给自己夹菜?
悠悠的眼神飘了过去,宁香轻轻摇了摇头。
蒋悦悦颦眉,正要出言,庆阳伯却终于细致的擦完了手,把略带温热的帕子丢给一边的婢女。
“来,我们先一起喝一杯。”
屋里的炭烧的热乎,连带着众人的脸都泛红,庆阳伯内功深厚,比蒋知州还要热几分,此刻红光满面的一张脸,看着倒是慈祥。
蒋悦悦的面前就呈上了一杯粉红色的透着香甜的果酒。
蒋夫人换上一副温柔似水的面孔,娇柔的笑着举起了杯。蒋知州也后知后觉的端杯转向庆阳伯。
蒋悦悦歪了歪头,在蒋夫人的示意下,也抬起了杯。
也不怪她反应不过来,她向来不会同蒋知州一起陪酒的,自然也不懂这些。
“多谢你照顾我家女儿。”众人一杯饮尽,庆阳伯对着蒋知州说了这么句不咸不淡的话。
蒋知州惊的透心凉:“岳父大人折煞小婿了。”
说罢尤嫌不足,椅子往后一错,撩袍就要跪下。
庆阳伯微微一笑,在蒋知州跪下之前虚扶了一把,不带一丝诚意。
蒋知州这才明白过来老爷子是对他这几日的冷淡不满了。也怪他不知天高地厚,因为饿了一餐就非要给他上眼药。
蒋悦悦看不透这里的人情世故,贸然插嘴道:“还是外祖父疼父亲,都舍不得父亲跪呢。”
宁香震惊的抬头看过去,果然,庆阳伯的面色更难看了。
偏蒋悦悦还无知的接着说道:“大伯父就总惹外祖父生气,外祖父还是多疼父亲些好。”
宁香此刻只想冲过去捂住蒋悦悦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就敢贸然插嘴。
蒋夫人也冷冷的看了过来,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似乎是周遭的气氛太诡异了,蒋悦悦这才察觉出不妥来,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方才没说错话,也只能收起了笑容,厚着脸皮佯装懵懂。
猛然间,蒋悦悦想起宁香对自己说过,萧乾喜欢纯真模样,那庆阳伯会不会也是如此呢?一时间计上心来,蒋悦悦决定赌一把。
不得不说她其实很会伪装自己,这么安安静静的双手一叠,往那一趴,像是孩童在夜深时犯困一般。刚才那几句话就好似从未说过。
庆阳伯见她如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想跟一个孩童置气。
眼见着庆阳伯神情一松,蒋夫人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她端着酒杯,眼眶中含着泪水,深情的望向庆阳伯。
“父亲,女儿自幼得您怜惜,出嫁后也得您多般照拂,心中感激不尽,不知如何对您说。我想敬您一杯。”
看着女儿就算已经有了自己的夫君孩子,依然还是像小时候似的,看着他就如看着天,看着自己的守护神一般,庆阳伯心里熨帖了些。
“你不似那个孽障。”庆阳伯想了想还在祠堂中跪着的苏长耀,也不知死了没有,就一阵心烦,“那孽畜要有你一半听话乖巧,为父也就心满意足了。”
父女二人痛快的共饮了一杯酒,就算把蒋知州的事情揭了过去。
而后庆阳伯身后走上前来一人,正是蒋夫人的生母,庆阳伯府唯一的妾室李氏,凑到跟前对庆阳伯道:“长耀那孩子是顽劣了些,可这许多天的罚跪,也尽够了,今日合该团圆,老爷将人放了吧。”
“你做什么替他求情?你看看,自从他没了娘,你就一直劳心劳力,结果到现在他也不待见你。”
似乎是回应庆阳伯的话一般,蒋夫人也默默垂下泪来,有意无意的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李氏只好微微叹息,退到一边去。
宁香在一旁对这两母女的演技叹为观止。
早不提晚不提,偏要在庆阳伯孺慕之情最重的时候泼一盆冷水来。且泼也就泼了,倒是把人劝服啊,劝一半,苏长耀该关还是关着。蒋夫人方才那一哭也是十分配合,这不,庆阳伯心疼女儿,直让人多夹些新鲜的菜色给蒋夫人。
说来李氏也真是好手段。自来当家做主的只有正室嫡妻,就算嫡妻亡故,按规矩讲,妾室也不能抬为正妻的,况且就算庆阳伯想再娶一嫡妻回来,要是门第不强求太高的,十三四岁的娇嫩姑娘都能娶到。
这世道对女子这般不公,李氏还能在庆阳伯面前吃得开,让老伯爷就守着她这么一个妾室活着,真是好手段。
此刻宁香才渐渐明白了这群妇人的格局眼界,只怕这潭浑水比自己想的要深的多,也不怪蒋悦悦前世耳濡目染,把她耍的团团转了。
或许是见到了李氏的手腕,宁香的心更慌了,说起来,若是她一直着眼于蒋悦悦这么个小丫头,自己只怕得不到任何提升,但凡有人愿意帮蒋悦悦一把,她都会输的体无完肤。
那她该从哪下手呢?
众人和和美美的吃了年夜饭,蒋悦悦得了丰厚的压岁钱,有因着困,没熬到天亮就告退起身回去睡了。
而宁香虽然跟着一起回了院子,却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太安逸,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意思,与其这样,还不如再把水搅得混些,日后也有自己的一则手段在,不会无故被欺压。
宁香想的明白,自己要辖制他人,打蛇要找七寸。庆阳伯那她是不敢去,老伯爷本身就是内家高手,她总不能一时脑热就去送死吧?
所以她决定从蒋知州那开始攻克,没准能挖出来点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将证据握住,她日后更宜行事,多少退路都不嫌多的。
下定决心,心里有了主意,宁香便悄悄离开了侧间,探查了一番,发现蒋悦悦的确睡熟了,这才飞檐走壁,悄悄往前院而去。
谁知她还没飞奔到蒋知州处,便在路过的一座假山旁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是说不见我吗?怎么反倒过来等着了?”一道沉着的男声响起。
“我哪里舍得,这夜里凉的很,冻坏了你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