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到来本就是一个错误,他只是贪恋那人间的亲情温暖而已,仅此而已……
除了白水突然以人身出现在小柴的面前,接下来的时间线变得正常起来。
而白水自从那一面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密林里的树木越来越少,飞禽走兽也变得越来越少,河流渐渐地开始干枯。
慢慢地,这个姑逢山的小村庄开始迎来了一场大旱……
大旱来势并不迅猛,而是一点一点如水滴石穿一样,慢慢袭来的。
旱情长久,持续三年。
三年,足以令所有的事物都面目全非。
一半多的村民已经收拾行囊准备离去了,还有一少部分的村民因他处无亲戚,又因习惯居住在这里,有恋土情结,不愿离去。
偶然间,有人见这姑逢山密林中央的一眼泉仍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外输送着泉水,便提议可用泉水解渴。
这眼泉水处在密林中央,泉处有灌木遮掩,起初并不起眼,却因有人的提议,冷寂的密林中央处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渐渐地,它不是只有小柴这一个人陪伴了,陪伴它的人多了起来……
看看吧,他们捧着自己的泉水喝的时候,笑得是多么开心啊——
听听吧,听听那小孩子欢快的笑声,听听那大人敞怀的唠嗑——
突然间,它感觉,它不再寂寞了,它终于不再一个人孤独地呆在这里了……
它想啊——要是它有朝一日,它能够化成人身,它定要喋喋地说个不休!
最好啊……它希望它有朝一日能够去人间当一个说书先生,就是小柴之前出远门回来跟他说得那样。
它高台持醒木,一拍案,开腔。
场下人群如潮,众人齐喝,那真是热闹极了。
日复一日,人们慢慢地察觉在这里取水的不便了。
他们开始下手了,他们开始把它周围的灌木丛、树林一簇簇、一棵棵地给砍倒了。
后来……泉周围的地方越来越秃,它的泉水也越来越少。
人们逐渐骚动了起来,狠狠地凿开它的身体,一直往下,只为能出来点水。
它拼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冒出了最后一点泉水。
然而,人们还是不满足。
在一片喧杂声中,它想起来之前那个小孩子……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他天天蹦跳着过来喝它说话唠嗑,倾吐心事。
它看着那个小孩子从一点点长到了青年。
之前,它寂寞的时候。那是唯一一个天天来陪它的人。
他是喜欢它的,它想。
毕竟它的泉水不仅甘甜可口,而且还好看得很。
后来,它发现,原来这一切孽缘的开始都是这个它眼里的小孩子。
他是一个妖,一个能够带来大旱的恶妖。
它本应该早点看出来的,但是它没有。
不知道该说他道行太浅,还是该说这妖掩藏太好。
有一日,小柴一如既往地来到他的跟前,和他说话。
“阿泉,今日阿爹阿娘吵架了——阿娘想走了,但是阿爹不想。”
他蹲在泉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原本清润的眸子不复明亮。
泉水叮咚叮咚地响着,似是亘古了久远的乐歌……
元竹灵魂寄主在原主的身体里,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抽痛与无奈。
元竹疑惑地发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原主:我说过,我会一直守护着它。)
元竹:它?那眼泉,白水?
(原主:是的。)
元竹:我一直不解,你把我们引到这幻境中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的身体去哪里了?人身的白水又去哪里了?
(原主: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你可以理解为……我来请你看出一戏。)
(其实,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是那把雉尾扇与你有了共鸣,才将你引了进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可以进入我的过往。但是我保证,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你也无需多言。)
元竹:……
其实,这个妖并不是掩藏得有多么好,毕竟最后,他还是让它识破了。
那个孩子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孩子,不过他在六岁时就已经死了。
当时是他成了奄奄一息的他,他是妖。
靠近他,注定被他吞没。
后来,他为报恩锁了自身妖力。成了那家的儿,一直到现在。
……
百里长卿就在白水认出这是妖之前,点化了它两下,给他开了灵识。
……
“他们弄疼你了,是不是?”他抚摸着渐渐干枯的泉眼说。
“可我不会。”
它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过了两天,村里的人陆续生病,离开。
它想救他们!但是他没有多少泉水了。
那些人已经快把它的整个身体都给掏空了!
都是因为他!
他所到之处……
不仅这里,而且那里,人界的任何地方都会惨遭大旱!
它……终于决定了……
它向身边仅存的花木求得了一味毒药,并把毒药下在了自己的泉水里。
那毒药无色无味,看起来泉水还是像往常一样。
最后一波人舀走了最后的泉水,将它硬生生地埋了,是用死人的尸体。
它闻着腐臭,看着远处凋零的村庄一点点变得平静下来……
一个人也没有了……
它看见那妖,也就是小柴,挣扎地走了过来。
他面色青紫,嘴唇乌黑,眉间扭曲,嘴里喃喃自语:“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是一个圣地,一个不可求取的地方。
他是妖,从未尝过泉的甘甜。
直到大漠中的那个人捧给了他一把,他便暗自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这眼泉。
它此刻终是化成了人身,它从尸体中走了出来。
白衣飘然,恍若隔世。
它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希望……”它哽咽住了,情泪滑落。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千万不要误入歧途,苍生不易,你亦不易。”
毒性四肢向四肢蔓延开来,直逼心脏。小男孩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可是,所有人都不在了……”
白水:“他们一直都在,我还在。”
“你可还记得你本身是一只妖吗?”
“因为记得,所以才不敢唐突你。”
白水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