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甘奇带着赵宗汉走了进来,大帐之内,十几个军将,都端着碗在喝,正在喝粥,呼呼啦啦的。
赵宗汉进来一见到这般场面,撇了撇嘴,轻声说道:“还真都在喝粥!”
狄青见得甘奇进来,放下粥碗,招了招手,说道:“道坚,过来坐。来人呐,再上两碗来。”
甘奇走到狄青身边落座,看了看狄青碗上的粥,说道:“狄大爷,军中粮草不济了吗?”
狄青倒也轻松,笑道:“忍两日就是,许是辎重在路上耽搁了,有粥喝就不错了,以往守城的时候,战事一久,连粥没得喝,舍不得杀马,饿上两三日也是正常。”
甘奇却在摇着头:“狄大爷,事情怕没有这么简单,咱们如今快要进荆湖南路了,水道四通八达,陆路也是极为畅通,在邕州那边辎重都不曾耽搁,岂能到得这里还耽搁起来了?”
狄青正准备端起碗再喝粥,听得甘奇一语,连忙又把碗放了下来,问道:“道坚莫不是说有人故意耽搁咱们的粮草补给?”
甘奇点了点头,说道:“怕是如此。”
“什么?”狄青站起身来来,看着大帐之内十几个军将,又道:“岂敢如此?何人敢故意延误大军粮草?莫不是这官不想当了?到得汴梁,不怕我等在官家面前参他一本?”
在座十几个军将,皆把手中的粥碗一放,一脸震惊看着甘奇。
甘奇沉默了片刻,前后思虑一番,又问道:“若是大军断粮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庞敢大概是不相信甘奇的话语,立马答道:“甘先生,大军岂能断粮?咱们是凯旋回朝,又不是孤军深入了,更不是被敌人截断了粮道,怎么能断粮呢?”
甘奇似乎想清楚了什么,说道:“此番必然会断粮,大军一旦断粮,不需多久,只需断上两日,必然生乱,但凡有一个士卒生乱,劫了百姓之粮,狄大爷回京,免不得一个纵容部下作乱之名,甚至还未回京,狄大爷作乱的罪名就已经到了御前,好生了得的手段,好生了得的手段!”
狄青愕然一旁,这一刻他岂能不知甘奇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军若是断粮两日,生乱的士卒可不是一个两个,谁都要吃饭,饿两天肚子,谁受得了?军中本就都是浑汉,岂能不生乱?
一旦生乱,必然是狄青还未到汴梁,狄青劫掠州府起兵造反的罪名就到了汴梁。
仁宗皇帝不信?
狄青身边皆是心腹军将,狄青一向与这些军将关系亲密。即便是东京的禁军,也是狄青亲自选拔的,想来也是以往相熟之人。
一个百战百胜的掌兵大将,带着心腹大军,还有三千多精锐士卒,携大胜之势,意图谋反。
仁宗赵祯信不信?即便不那么相信,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大宋朝就是这么来的,仁宗赵祯也不知一次听人在他面前说狄青就是那后周的赵匡胤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该怎么应对?自然就得调兵遣将来应对了。
只要如此一应对,事态的发展方向就难以预料了。
文武双全的韩大相公,手段了得!
狄青心中在分析思虑,惊骇得无以复加。
庞敢开口:“甘先生,您是说有人要害狄将军?”
甘奇点了点头:“嗯,有人要狄将军的命。”
庞敢又问:“是何人要狄将军命?难道连八千大军的命也不管不顾?要让我等都背一个作乱的罪名不成?”
甘奇不再答话,只看着满场惊骇的表情。
狄青终于开口:“道坚,此事当还有回旋的余地,此地离乐昌城还有五十里,明日开拔,下午应该能到,我且进城去见一见乐昌知县,借调一些粮草,定然不能让大军生乱。”
甘奇依旧在摇头:“狄大爷,此时不到收粮的季节,一个县能有多少存粮?就算有,他也不会给你,他如何敢在没有上官吩咐的情况下把府库里的粮食给你?”
上官吩咐,这才是重点。昔日狄青短暂当过荆湖南北路宣府使,但那是昔日,今日他并不是。上官,真要说上官,韩琦才是那个上官里的上官。
州府官员不给粮草,大军饿着肚子,看着城内府库里的粮食,却还是只能饿着肚子,怎么办?八千人每天要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三斤五斤。
动手抢?总不能八千大军,看着沿路州府里的粮食,都饿死在路上吧?
难怪韩琦在狄青出征的时候对狄青那么多好,后手原来这这里!
狄青面色早已沉了下来,脚步在大帐之内来回不断。
庞敢更是大怒而言:“甘先生,你说,是谁?是何人要置我等于死地?我等为国出征,奋勇杀敌,凯旋而回了,不说御前封赏,却还能如此对待我等有功之臣,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到得汴梁,我必杀此贼!”
甘奇并未立马不答,怕把韩琦名字说出来,吓坏了众人。
却也有人开口说道:“甘先生不会是……想得太多了吧?是否……兴许就是辎重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呢?过两日就到了。”
却听狄青叹息着,摇头答了一语:“粮草来不了了,粮草看来是真来不了了。”
狄青不是那等心怀侥幸之人,甘奇都说到这里了,狄青又岂能还有侥幸心理?
韩琦是当朝相公,是进士出身,就在皇帝身边站着。狄青是一个犯罪丘八,脸上刺字的军汉,不通圣贤教诲,不在皇帝身边。
这么好的机会,韩琦不拿来对付狄青,过来这个村,哪里还有这个店?火峒蛮也灭了,韩琦在皇帝面前大包大揽的差事也就完成了,再不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对狄青下手,等待何时?
逼着狄青犯错,就是这么逼的。
庞敢问道:“狄将军,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定不能让那恶贼奸计得逞。”
狄青开口说道:“且把军中战利品收拢一下,进城先去买一些粮草。”
庞敢立马答道:“狄将军,战利品中值钱之物是那几百头水牛,却都留在了邕州,其他金银铜铁本就不多,换不得多少钱,杯水车薪而已。早知道如此,就该把在火峒蛮那里收来的稻谷都带上,如此也不至于在路上饿肚子。”
归根结底,还是火峒蛮太穷。除了水牛与稻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是这大军车架不多,运载军械铁甲之类倒是够用,要用来运粮食,也不现实。再说,哪里有前线作战的军队自己带大量粮食的道理?
狄青唯有答道:“能换多少是多少,军中万万乱不得,军中一旦生乱,你我皆是万劫不复。”
庞敢又问一语:“狄将军,甘先生,到底是何人如此恶毒?只管与末将说就是,末将回京,一定要把这厮当街斩杀,取他头颅当球踢,如此方才解我心头大恨!”
狄青却不答话,而是转头看着正在沉思的甘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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