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自从915年建立,传到如今,大约二百一十年左右。耶律延禧乃第九代皇帝。从耶律阿保机建国开始,辽国契丹之强,二百年来都是北方最大的势力,统治着广大的草原与白山黑水之地,还有燕云。直到女真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亡了这个国家。
但历史上的契丹人之顽强,世间罕见。辽国即便灭亡了,耶律大石却又在中亚建立起了强大的西辽。八十多年后西辽被蒙古所灭,但是契丹之国,并未灭亡。契丹人又迁徙到西亚之地,在现在伊朗境内建立起了后西辽,也称为起儿漫王朝,势力也是不小,又历八十余年,再一次被西征的蒙古接管。
契丹人之国,如果以这个角度去算,几四百年。从大陆最东端的大兴安岭下来的契丹人,脚步踏遍了东亚与南亚,实在值得敬佩。
就如今日的耶律大石,依旧还在奋勇厮杀,想要杀出战阵,回到燕京,继续保卫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契丹大帝国。
郑智打马不断往前,再一次冲入战阵之中,辽人即便在逃,也有无数人转头回来御敌,想要给头前突围的同袍争取足够的时间。
郑智面前,皆是冲上来的辽人。这也是郑智第一次见到穷途末路了,却还能这般撤退的军队。
厮杀依旧还是那么惨烈。呼延灼且战且退,战阵之上,也由不得呼延灼一人发挥,左右的军汉皆在后退,呼延灼又哪里能一人向前。
涿州城内的厮杀,已经停止,万余辽人,大多数战死在城池之内,也有少许夺门而逃,只是这涿州城外,到处都是宋人士卒,也不知真正能逃出几人。
也有一些真正聪明的,钻进城中哪里的院墙,脱下一身甲胄,洗净身上的血污,说上一口汉话,隐姓埋名之下,这一辈子也还能过得下去。
城中之民,似乎也有许多人愿意收留这些残兵败将。近二百年的辽国臣民,已历十代人世更迭,在这涿州城里,其实也并不分契丹与汉了。这些为辽国而战的士卒,其实也有不少是汉人。
大街小巷,满地尸首,互枕而亡,头尾相接。还有那些手脚还在发抖的沧州士卒,原来战事完结获胜,并非真的都是欢呼雀跃。还有晚到的害怕,也还有延续的紧张,更有同族兄弟或者邻里好友死去的悲哀。
也还有内心之中对辽人的仇恨。战争就是这样,一战之后,士卒的仇恨才是继续战争的最大动力。
米真务与往利德带着麾下剩余的骑兵在河岸之上飞速巡弋,斩杀着一个一个从城内奔出来的辽人残兵。这条并不宽阔的涿水,今日显然是没有一个人能过得去了。
吴泽也从山包上下来了,战阵的局势他看得清清楚楚,城外的辽人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城内的战事也结束了。
吴泽从小山头上下来,把马车从林子里拉出来,三人带着马车便往涿州城的方向去。
待得吴泽再次看到城外的营寨,城外的战事也结束了。
郑智正在打马往营寨而回。左右跟随着许多人,皆是一脸的笑意。
“相公,只可惜跑了那耶律大石。”吴用神色有些遗憾,耶律大石这个名字,吴用也是最近才听说,却是郑智口中的话语,对这个耶律大石多是看重。所以吴用才有这个遗憾,遗憾郑智极为重视的这个耶律大石却是跑了。
郑智闻言摆了摆手道:“无妨,跑得几百人不算什么,如此耶律大石即便到得燕京,也不敢再像今日这般在城外游弋。我等也不需再面对今日这种两难的境地。到得燕京,攻城即可。”
郑智对于耶律大石逃走这件事情,并不觉得可惜。若是耶律大石今日死在了这里,郑智反倒会觉得可惜。
今日一战,辽国七千号铁甲重骑损失殆尽,跑了一个耶律大石也就算不得什么事情。这个辽国,也不是耶律大石能救得回来的。
吴用闻言,面色轻松不少,只道:“相公,如此想来,那燕京城也不在话下,辽国已然到了尽头,灭亡之日不远。”
郑智点了点头道:“辽灭已成定局,却是这燕京城内三十万民众,当好生安抚,传令各部,特别是州府之兵,从今日起,不可屠戮燕云一个无辜之民,不可劫掠燕云一户人家财产。违者立斩无赦。”
耶律阿保机开国的时候,辽国四十万户,两百万人口。耶律延禧临朝之时,辽国已达一百四十万户,九百万人口。其中燕云十六州之汉人就有三四百万以上,其中燕京人口就有三十万不止。后晋割让燕云之时,多年战乱的燕云不过百万人口左右。辽服汉化,对于燕云的治理,其实也并不差。
吴用又在马上拿出纸笔,把郑智的命令一字不差记录下来。
郑智回到营寨大帐之中,火头军也开始埋锅造饭,大战之后,必然人人困乏,腹中饥饿。
只是这十几万人之中,不知有多少还能吃得下这一顿丰盛的饭菜。
善后的事情自然都是这些州府士卒的差事,满地的尸首,能救的要救,死了的也要分出一个敌我,辽人的尸体要掘坑掩埋,宋人的尸体要处理一下带回河北。
满地的刀枪剑戟,甲胄箭矢,还有四处逃散的战马。皆要收拢起来。
涿州一战,辽人阵亡一万五千余,走脱一千余。
西军汉子,阵亡四百余。
米氏与往利,阵亡两千六百余人。
沧州步卒,阵亡六千七百余人。
州府禁军,阵亡两万余人。
以战损比例来算,宋军阵亡三万出头的人数,辽人阵亡一万五千人。一个辽人换了两个宋人的命。已然是损失惨重。
郑智麾下的士卒,再也不是十几万人了,而是十万出头。十几万大军变成了十万大军。
郑智看着统计过来的大致数据,长叹了一口气。
冷兵器时代,战争有一个问题,便是伤重多死。医疗条件的限制,许许多多重伤之人,本来一根针线,一碗酒精,再来几片消炎药与抗生素就能救回来的人命,却是只能眼看着他受尽疼痛煎熬而死。
不是人人都有栾廷玉那种运气,也不是人人都会用消毒处理与针线缝合伤口。
医学上的事情,郑智不懂许多,生物与化学,郑智也是一知半解。却是这战场救护的问题,已然在郑智脑中萦绕。
“相公,童太师的护卫吴泽求见!”牛大进来禀报。
郑智抬了抬手道:“带进来吧。”
牛大转身而去,不得片刻,这场大战的见证者吴泽走了进来,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后一边解着衣衫一边说道:“郑相公,童太师的密信,容小的解一下衣衫。”
郑智点了点头。吴泽解开几件衣服,直到露出最贴身的那一件,然后从腰间拔出小短刃,割破了衣服,拿出了被缝在内衣里面的密信。
可见这个吴泽行事之谨慎,也是这封密信的内容太过重要,关系着许多人的项上人头。
郑智接过吴泽递过来的信件,火漆印鉴皆是完好,拆开之后便读。
吴泽把短刃插回腰间,又在一旁慢慢穿着衣服。衣服穿好之后,吴泽偷偷抬头打量着这个战神一般的男子,心中越发的激动。
看着信件的郑智,眉头慢慢蹙起。过得一会脸上已然出现怒色。
再过得一会,只见郑智站起身来,身上已然戾气外露,几下把信纸撕成了碎屑,开口问道:“人呢?”
吴泽闻言一愣,急忙低下了头,掩饰自己偷看的眼神,随即答道:“郑相公,人就在大帐之外的马车里。”
郑智闻言,开口喊道:“牛大,去把经略府下所有军将全部唤来!”
牛大看得自己官人面上的颜色,已然知道大事不好,连忙飞奔出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