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雯愣了一下,扭头泪眼婆娑地看了楚望帆一眼。
“皓明跟我谈起过这件事,他介意的不是你的出身,而是你的性格。”楚望帆认真的说。
“性格?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肖雯眼神里带着委屈。
“不,恰恰是因为你做的太多了。”楚望帆摇摇头。
“我不懂…”肖雯的神情变得迷茫。
“你给自己性格上添加的装饰太多了…”楚望帆说到:“对皓明来说,你不够真实。我一开始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样,现在我知道原因了。因为你总是下意识地去掩盖自己身上原生家庭的痕迹,确实,那对你来说是一段痛苦的记忆,但是你用力过猛了。你的掩饰,让皓明觉得始终无法走进你的内心,去了解一个真实的你。我想,没有人会选择一个不对自己敞开心扉的女生吧?”
“你们这些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不会懂这种感觉的…”韩羽彤擦擦脸上的泪,苦笑一声,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到。
“不,恰恰相反,我懂这种感觉。因为我经历过相似的成长环境,一样穷困潦倒,一样需要自己赚大学的生活费,一样市侩而自负的父亲和怯懦迂腐的母亲。唯一比你幸运的是,那是我的亲生父亲。”
“所以我明白,这种性格来自于童年形成的深层次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美好的东西,当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往往本能地不敢去觊觎。就算突然得到了,也会诚惶诚恐,随时担心会失去,为了留住这份美好,就会拼命地,献祭式地去迎合,哪怕这种迎合是违背自己内心的。”
“你爱皓明,于是拼命地把自己包装成你认为他喜欢的样子,无论那是不是真实的自己,对吗?。”
楚望帆淡淡一笑,用讲故事一般的口吻,缓缓梳理了肖雯的内心。
“学长…”肖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此刻又不停控制了,她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感动地看着楚望帆。
“在那个年龄,我也曾经处在这种状态中,总是在为别人的感受生活着,努力去感知别人的情绪,希望所有人喜欢自己。”楚望帆长叹一口气:“自己内心每天都是压抑而敏感的,就像被一条巨蟒缠着,每呼一口气,就紧一圈儿,直到濒临窒息。于是我开始自救,读了大量心理学的书,去自我诊断。才知道这叫做讨好型人格。”
“那学长是怎么克服的?”肖雯带着期待的目光问到。
“首先就是放过自己,先想明白,我们过去经历的不幸并不是我的错。既然那些伤害不是因我而起,只是别人强加在我身上的,那我为什么要为此感到羞耻呢?该羞耻的不应该是那些对我们施加伤害的人吗?”
“当然,这更不该成我们自暴自弃的理由。沉浸在过去的不幸中不肯自拔,把自己的以后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这才是应该羞耻的事情。于是我开始专注于做好眼前的事,这些事的成功给予我成就感,而这些点点滴滴的成就感,就汇聚成了自信。这份自信,支撑着我走出了这个怪圈。”楚望帆真诚地和韩羽彤分享了自己心灵涅盘的经验。
肖雯如同在沼泽中抓到了同伴递来的树枝,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变得不那么混沌了,仿佛有一束光照了进来,而这束光,正是来自于眼前的楚望帆。
“可是,我怕自己没办法像学长那么勇敢…”肖雯像一只看到了路,却不敢迈出步子的雏鸟,毕竟,她在这里陷得太久了。
“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考上明川大学。选修第二专业,课程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要抽出时间去兼职赚钱。从这两期视频作品来看,主持功底不错,形象也好。这说明你的能力绝对不是问题。只是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楚望帆一一列举她的优点。
“谢谢学长…”这种来自于陌生人的认可,对肖雯来说太重要了,她几乎又要忍不住哭出来了,她并非没有受过夸赞,但基本都是男人们怀着目的对她的容貌进行赞美。而真正从精神上理解并认可她的,除了自己中学的一位老师,就是楚望帆了。
“像我们这种人,要经常学会自我剖析,给自己治病…因为童年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就像在心里埋的种子一样,你一不留神它就长出一片杂草。我们没法挖出种子,就只能时常除草了,否则,早晚有一天,它会让你的内心世界面目全非。”楚望帆如今想起那段时光,仍然心有余悸。
“是的…之前是我太狭隘了…”肖雯顺着楚望帆的指引,也开始了自我剖析:“来到大学之后,看到更大更精彩的世界,看到那么多幸福家庭长大女孩儿们,让我更加自卑了,为了掩盖这种自卑,我拼命地让自己从外在接近甚至超过她们,看时尚杂志,提高衣品,学舞蹈,学礼仪…但这些又需要钱,我只能再拼命去兼职赚钱…”
“也许父母给我最有用的东西就是这张脸吧,普通的兼职支撑不了我需要的花销,我就去做酒吧的气氛组,去做坚持的车模和平面模特…但是我又不敢让同学们知道,陷入了更大的自卑中…而在那些圈子里看到更多有钱人的生活,也让我更加绝望…”
“这种焦虑而盲目的追赶,也让我精疲力竭,慢慢地心态失衡。我开始嫉妒,为什么我拼命都得不到的,确实她们生来就拥有的…就像萱萱毫不费力地从我身边抢走皓明,就像夏瑾机缘巧合就可以遇到学长这么好的人照顾…”
“而我,就只能这样辛苦地苟延残喘…”
韩羽彤把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倾诉出来,终于再也忍不出放声大哭,情绪如同泄洪的堤坝。
楚望帆没再说话,只是一张一张地给她递纸巾。
他默默地等待着肖雯发泄情绪。自己一个铮铮男儿当年都险些扛不住,何况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呢?
许久,肖雯终于止住哭声,十几年的情绪释放出来,她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通畅。
“谢谢你,学长,接下来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了。”肖雯眼角挂着残余的泪渍,真诚地望着楚望帆说。
楚望帆欣慰地点点头,眼神慈祥,仿佛看着当年的自己:“走吧,我们回学校。”
“嗯…”肖雯使劲点点头,看着前面通往远处的公路两侧,路灯一下子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