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差(1 / 1)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初,又是一年一度期末考试的日子。

齐市大学有是全国出了名的监考严、考试题难、挂科率高,不能补考只能重修的变态大学之一,哪怕再放荡不羁的灵魂,碰上与自己前程息息相关的期末考试时,也得老老实实地埋头书本间,好好学习。

于是管秋红的事很快成了明日黄花,除了BBS上那高高置顶的帖子里有她几张不怎么清晰的照片外,大学里里外外再也找不到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她的生活用品已经被伤痛欲绝的父母收拾回了家,同寝室有那胆小的女生,甚至跟学校提出换了宿舍。很快,管秋红曾经住过的宿舍全部空了出来,再无人谈及这个可怜的女孩。

别人的事,幸福也好不幸也罢,大家都只是在闲着无聊的时候做一下别人生命里的看客,不触及切身利益的或同情或鄙夷,自己的人生还是要照样过下去。

边君亦想冷静下来好好学习,他前段时间毕竟缺课太多,很多新内容都不懂,计算机系的课程就是这样,所有的课程相互之间都有联系,前面的基础打不好,后期的学习就会很吃力,边君亦是打定了主意大学四年好好学习的,他选择的专业又是他所钟爱的,当然不希望因为小小的疾病而落下过多的功课,使得后期学习遇上问题。

本来自习的话,图书馆是最好的去处。那里够安静,还有种类繁多的参考书可供选择,以前临近期末的时候,图书馆的座位都是一座难求的,除非早早起床去占座,不然半上午想去找个位置自习,需要很好的人品。

但是现在边君亦对图书馆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不会主动去那里上自习,别到时候书看不进去,满脑袋尽是管秋红血肉模糊的样子。之后的日子,边君亦忙得焦头烂额,每天三点一线,他的生活开始规律起来。早上6点钟起床吃早饭,7点钟背着书包去教一楼上自习,中午12点磨磨蹭蹭地跑去食堂随便对付一口,然后回寝室休息到一点半,之后继续回去上自习,晚上6点吃过晚饭,回宿舍温习功课,上机编程操作,晚上10点准时睡觉。

一天天虽然看似枯燥,但因为边君亦早已经习惯规律的生活,适应得很快。全校所有专业的学生都开始临近期末考试,自习室里上自习的人明显增多。七月初的齐市,白天热得像蒸笼一样,图书馆位置有限,僧多粥少,那些起得晚的抢不到地方的倒霉蛋,便纷纷在各个教学楼里寻找相对凉爽的自习地点。教一楼是齐市大学最早的几座教学楼之一,因为年代久远,它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远远的看去,整面墙都是绿油油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座建筑物。不知道学校是太具有人文情怀了还是单纯懒得为清洁外墙花钱,反正教一楼外的爬山虎每年都欣欣向荣。遮天蔽日的爬山虎,阻挡了毒辣的太阳,给了教一楼多几分清凉,因此,每次临近考试,这里都人满为患。

边君亦因为起得早,能抢到自己心仪的位置,安下心来,潜心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边君亦总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按理说临近期末所有人都在用功,自习室紧缺,很多人都是习惯占一个地方,然后不再挪窝,一直在这里泡到考试结束。就连边君亦自己,都是好几天占了同一个位置。在同一间自习室里总是出现同样的面孔,不应该是个新鲜事,但是边君亦就是有一种感觉,坐在他后面的那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学生的样子。

而且为什么他每回埋头做题的时候,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呢?好像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是他每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过头张望的时候,都只能看到那个男人低头做题一张认真的侧脸,边君亦以为是自己最近学习太过紧张,有些神经过敏,摇摇头想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无奈他越想集中注意力,越觉得心里头不得劲,最后他一连换了好几个教室,每天跟打游击似的,想要躲开身后那个奇怪的男人,然后郁闷地发现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是徒劳的,那个男人没有再跟着他去别的自习室,但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失,哪怕他好几次都故意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以确保自己身后肯定没人,都没有用。

忍无可忍之下,边君亦干脆窝在寝室里不出去。虽然在寝室里面学习,受到室友的影响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宿舍不是学习而是休息的地方,你不能要求别人在宿舍里像在自习教室里那样时刻保持安静,但好在在宿舍学习的时候,那种总被人监视的错觉终于消失不见。

边君亦几乎刻意靠着繁重的学习任务将对管秋红的内疚压至最小,每天忙起来让他没有时间想东想西。但那也仅仅是几乎,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女生,偏偏想要将边君亦死死压下的记忆翻拣出来。

这天,他结束了一上午的学习,带上饭卡匆匆奔着离宿舍最近的第一食堂去。第一食堂的饭菜是齐是大学公认的难吃,来这里用餐的人数是所有食堂最少的,以前的边君亦也只有在刚刚入学,不知学校情况的时候来过几次第一食堂,自从发现了第三食堂美味的糖醋小排,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不过现在他对第三食堂避之如蛇蝎,以前觉得美味的糖醋小排,现在就是想想,也会恶心想吐。

管秋红坠亡的时候,身边有一个饭盒,人都无法幸免于难,更别说一个饭盒了。摔得粉身碎骨的饭盒中,滚出来的糖醋小排,那殷红如血的颜色,与管秋红体内流出的鲜血又有什么分别?出事那天,当那些警察离开现场时,边君亦好死不死地听到他们说起这件事,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病愈回校的当天,鬼使神差下,边君亦打开了电梯门,虽然电梯里大面积的血迹和污渍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他仿佛能够透过现在干净整洁的电梯,想象出当初管秋红躺在那里,支离破碎的样子,但凡想到糖醋小排,便再也不觉得那是一道美味。那殷红如血的颜色,连想一想都仿佛带上了血腥气息,更别提在吃进嘴里了。

偏偏管秋红的成功,就像是给那些痴迷边君亦的女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她们终于知道,原来她们心目中一直以为的男神,也终有走下神坛的那一天,变成了他们触手可及的梦想。实现这个梦想再简单不过,一份美味的糖醋小排足矣。

于是这一天,边君亦从寝室自习出来,准备出去吃饭的时候,就被一个他觉得很面生的女孩拦住了去路,一头雾水的他可以很肯定这个女孩子他不认识,为什么会偏偏拦住他的去路呢,宿舍楼门口一直人来人往的,这个女孩子显然等了许久,一见他出来就拦住了他,肯定不会是认错人。

在边君亦疑惑的目光中,那个女孩子含羞带怯地捧了一个粉红色心形的可爱饭盒,然后打开之后递到边君亦眼前,一脸娇羞的说道:“听说你最喜欢吃咱们学校第三食堂的糖醋小排,今天我特意排队去打了一份,你趁热尝尝,好不好吃,如果......”说到这儿,女孩子强忍着羞意,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望着边君亦,继续说:“如果,以后你还想吃,我能来给你送饭吗?”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依葫芦画瓢,用同样的方法追她的男神。

糖醋小排,这四个字,听在边君亦的耳朵里,让他的脸霎那间黑得像锅底一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他开口阻止,那份像血一样鲜艳的菜就摆在了他眼前,边君亦死死地盯住了一块小排,然后一扭头,又吐了。因为他还饿着肚子的原因,这一次是真的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帅气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居然刚上来打个照面,就用一堆秽物冲散了女孩所有的迤逦情怀,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似乎是搞砸了,边君亦显然不待见她手中这份美食,她一生气一跺脚,扔下了那个饭盒,委屈着边哭边跑了,留下边君亦一边不停的干哎,一边在心里哀嚎,这么恶心的东西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将它视为好吃的美食。

他正蹲着忍不住干呕的时候,一偏头,就看到总坐在教一楼自习室他后面的那个男生,拿着手机在拍他。

他认识自己,这是边君亦在看到他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再结合以前在自习室时这个男人给他的奇异感觉,边君亦的心头忍不住涌上一股怒气:他在跟踪自己!

看到边君亦毫不掩饰的愤恨目光直直射向自己,小周拍照的手一滞,很是郁闷。他其实是今年即将毕业,分到公安局刑侦支队实习的实习警员。因为被盯梢的对象是在校大学生,正值期末他轻易不出学校,为了更好地融入周遭环境,小周才被特意挑选出来,不然以他一个小实习警员的资质,是不能够独立承担盯梢任务的。

原本以为,边君亦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大学学生,自己的工作应当相对来说轻松一些,毕竟被盯梢人没有专业的反侦查经验。可是事与愿违,从第一天开始,这男孩就没消停过。先是时不时回头看他,弄得他一阵紧张,怀疑哪里露出马脚,不小心暴露了;再是无规则地更换教室,队里没办法,又紧急抽调了几个年轻的实习警员过来帮忙;到最后这孩子就干脆躲在宿舍里不露头了,每天除了吃饭轻易见不到他人影,现在又如此警觉地发现了自己偷拍的动作,要说这样的人没嫌疑,小周第一个就不相信。

边君亦顾不得胸口挥之不去的恶心感,一脸怒容地冲到了小周跟前,质问他为什么跟踪自己。突然被发现,欠缺实际经验的小周慌乱之中掏出了警官证,表明身份,然后下一刻他就为自己一时情急做出了不当选择感到后悔。

在他跟踪边君亦的这些日子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这一次暴露身份,使他们搜集证据更加难上加难,会对破案直接造成影响。

边君亦愣愣的,他不明白,自己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吗?管秋红的事他很愧疚很后悔,但却并不在法律上负任何责任,这些警察就是24小时盯着他又能如何,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把柄怕他们抓到。

他没有跟眼前的这个小警察继续纠缠下去,仍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转眼间考试结束,学生们大批大批地离开学校,边君亦在最后一科考完后,立刻收拾好了东西回了家。

这一次他直接回了自己家,因为之前母亲有打电话告诉他姐姐家暂时没有他住的地方,三室一厅的家里,姐姐姐夫一间,母亲一间,保姆一间,他要是去就只能睡沙发了,这还是因为孩子仍然住在医院里,没有回来,等孩子回来了恐怕他连沙发都没得睡。

每个人都忙着他们自己的事,边君亦心里的压抑,没有人在意。他每天在母亲的老房子里转了一圈又转一圈,形单影只,突然好希望有个人陪着。他打电话给母亲,往往说不了两句话,母亲就以她还有事先挂了结束,打电话给姐姐,十次里大概有八次是不接的,好不容易接起来,也是一句没钱找你姐夫要去,没别的事就挂电话了。这样的电话打多了没意思,边君亦现在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跟这些亲人交流。

似乎在母亲和姐姐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断制造麻烦的孩子,渴求着他们的关注,他找他们绝对不可能会有正经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被母亲和姐姐众星捧月的宝贝,变成了累赘呢,又凭什么那个仍然在保温箱里面呆着,就连哭声都不如小猫叫有力的小外甥,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关注,小孩子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生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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