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现在那个曾经满嘴甜言蜜语地说绝不让他受委屈的男人,只是静静地坐着,连个屁都不放,任凭他老娘满口唾沫星子不停对着她狂喷。
邱云湘能年经青青当上经理,脑子和胆色就相当够用。她一开始抱着好好与人相处的心来的,当然要表现得低眉顺眼一些,再加上她是爱罗素的,爱屋及乌,不免让人觉得她挺好说话,是可以任人欺负的。
这个老女人的心态,邱云湘当然理解:大约这个世界上只有中国男人的母亲将儿子当作自己的私有物品,将儿子的老婆当成是来与她抢夺儿子注意力的敌人吧,和平共处尚且不易做到,更不要说爱儿媳妇如亲生女儿了,不然为什么一有这样的案例便立刻被报道出来树成典型,概因如大熊猫般稀少的缘故。既然对方无意给她她曾经梦想却从未得到过的母爱,自己又何必妄图亲近孝顺于对方呢?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邱云湘也沉下脸,刚想甩袖子走人,就听到罗素终于开口劝起了他妈妈:“妈,你说了半天,也累了,喝口水润润嗓子,我们年纪轻,经的事少,您老可得好好教育教育我们才是。云湘她从小在城市长大,没吃过苦,自然不像您老生活这么节俭,我们下回一定注意,您别生气了。”说完,毕恭毕敬地将水递到他妈手边。
也许是因为罗素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还是在城里上班的体面人,也许是看在罗素一直往家里寄不少钱的缘故,更也许是这老太婆还知道就坡下驴这句话,反正她只是又瞪了邱云湘几眼,便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之后还用从袖子里掏出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这些动作被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婆做起来,也并不让人反感。
“妈,咱们吃饭吧。饿死我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罗松看够了戏,懒洋洋从炕上坐起来,盯着放在桌子上的两桌菜不错眼珠,真香,比大姐做的没油没盐的菜香多了,而且他好像还闻到肉味了,有多久没吃到肉了?快一个月了吧?馋死他了。真是的,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不知道老妈把得死死的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是为哪般。
两个儿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婆母大人大慈悲大手一挥:摆饭。
等到所有的东西都被端进来,全家人除了罗素以后那是眼睛都要绿了,拎起筷子甩开腮帮子开始吃!如果没有婆母大人时不时阴冷地望着邱云湘,这顿饭吃得还算可以,哪让她早饿了呢,除了没敢伸筷子去夹那被那熊孩子的口水加泥手攻击过的红烧肉以外。
饭后,洗碗的活婆母大人当然吩咐邱云湘去,但罗素这回一看邱云湘的表情就知道她生气了,赶紧挡住还想得寸进尺的老妈,拉着邱云湘出去时,叫罗芹赶紧收拾把碗洗掉。
避开众人,罗素才哭丧着脸将他母上大众的来历说出来:“我妈小的时候,家里很有钱,因为我姥爷是大地主,我妈也是吃穿不愁地长到十岁,从小接受的是闺中小姐教育。然后开始十年特殊时期,姥爷当其冲,成天被批斗来批斗去,受不了死了。家里也被砸光抢光,连粒米都没剩下。我姥姥带着我妈还有我两个舅舅靠吃野菜顽强地活了下来,每天天不亮一家就得起来找吃的,到晚上早早就睡下,还时不时被饿醒,过得别提多苦了。后来我两个舅舅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生活反差太大,活活饿死。哪怕一碗粥就能救活两条命,都没人愿意帮他们一把,送去医院,因为成分不好,没人敢治,再加上没钱交医药费,我妈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对钱看得特别重。她认为,只有手里存着多多的钱,才能不再缺吃少穿,才能不再受苦受穷。”
邱云湘沉默。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大环境影响,也没办法。可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家里这么个光景,她还端着地主家小姐的作派,将她当成自家下人使唤,却是触了邱云湘的底线。任是谁也不能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显然婆母大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看看他家老实老交的大姐就知道了。
“云湘,我知道我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理,可是我妈这辈子吃了不少苦,我现在出息了,不想让她继续过现在的穷日子,等明天咱们走的时候,带上他们一起吧,咱们现在住得宽敞,他们去都能住下。好不好?算我求你了。”罗素最终还是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将自己一家人都带出去。
“什么?”邱云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见一面他们就回去吗?怎么突然变成要带着一起走,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这一大家子都跟着走:“你是说,所有人?”
“对啊,他们都过得挺苦的,咱们也不缺那点粮食,养养他们吧,毕竟这些都是我的亲人,为了我上大学他们才一直没过上好日子的。好不容易我熬出头来了,怎么也得拉拔他们一把。”
“你妹妹一家也跟去?他们家里没有老人要照顾吗?妹夫没有工作吗?小弟呢?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你让他跟着在咱们家吃闲饭,这辈子不是废了吗?”
“妹夫家还有他哥在,老人有人管,他们跟咱们走没关系的。妹妹家的晓宝要上三年级了,你知道村里的小学教学质量不好,这孩子聪明,不能耽误了不是?跟着咱们一起走,户口落过去就行划片进q市实验小学,那可是q市最好的小学之一,以后他有出息了,还能不孝顺你?”
“至于小弟,他那工作又危险又累,挣得还少,索性不让他干了,咱们出点钱,给他开个店,他头脑灵活,肯定能打理好。”
罗素还要不断地给邱云湘在纸上画大饼,描绘未来美好蓝图,一点都没注意到邱云湘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