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风之国储君师甲被行刑的当日,法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人。人山人海,这些曾经归属于嘲风之国的人们此时如同看戏一般看着法场之内所发生的一切,很多人脸上只有冷漠的表情。
对师甲行刑的法场位于十望城北的一个菜市口,这是上一任嘲风国君惯常用来斩杀重臣的地方,只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嘲风之国的储君竟然也会在这里丢掉性命,这简直是一个莫大的笑话。
只不过是这个时候,显然所有人聚集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看他们的储君被行刑的。一刻钟之前,一个叫九半的人忽然出现在了法场之中。那个人的出现甚是突兀,就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在侩子手都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忽然就从人群之中闪现在了即将被行刑的师甲身旁。那个一身黑衣的那字一脚踢飞了侩子手后将师甲护在身后眼神倔强地看着少虹,仿佛是幼狮在看着猛虎一般。
只不过这个时候,那个名叫九半的人已经晕倒在了法场中央,而师甲也已经被囚牛之国的士兵重新押入了地牢中,择日行刑。
九半是被吴凉子击晕的。准确地说,是吴凉子施展了眩晕之术将其击晕在了当场,为的就是他不会被少虹杀死。这一日凌晨的时候,九半救治了从发配队伍中脱逃而出的乔禾,但却被乔禾袭击重伤。虽然圣境强者身体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但无论是什么境界的修行者,丹田被破都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所以到了九半劫法场的时候,他虽然能够做出一脚踢飞侩子手的“壮举”,但在吴凉子看来他依旧是不可能敌得过少虹的。
一刻钟之前,就在九半一脚踢飞侩子手的同时少虹就动了。拿到了法杖的少虹如鱼得水,一记“轰雷术”随手而出,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雷电便朝着九半轰击了过去。毕竟这是老牌圣境强者的攻击了,少虹在圣境深耕多年,就算是随手一击也不是重伤的九半能够招架得了的。面对两个综合来说境界与其相仿的人的攻击就算是九半也有些难以支撑,所以在接下了少虹的一记术法后,吴凉子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只是法杖对着其后脑轻轻一点,九半便失去了全身的气力,而后扑倒在了地上。
从九半的身影出现开始到他的身体扑倒或者说是晕倒在法场中央,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这个并不算大的行刑场中便聚集了数以百计的人。人山人海的围观之下少虹与岳满弓二人气定神闲地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走到了晕倒在地的九半身旁。
看到少虹走来,吴凉子“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面之上。她单膝跪地根本就不敢抬头,就这样对着少虹说道:“弟子知错,但请师尊饶九半一命!”
吴凉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这颤抖之中也有着激动的存在。虽然她亲手将九半击晕,属于先发制人,但却是不无道理的。按理说吴凉子是身处于九半一方的存在,在场的诸人中显然十望城中的居民不可能有人为九半说话,卫西乘已经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带着乔禾离开了,如果吴凉子再不站在九半这一方,那么在这十望城中九半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孤家寡人。但正是因为她站在九半这边,出手将其击晕反而是变成了为九半好的一个举动。九半从未与少虹亲自交手,而这个世界上真的与少虹交过手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剩下的一小部分要么隐退,要么因为各种原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于是就只剩下吴凉子知道少虹的底细,也就只有吴凉子知道少虹是有多么的恐怖。从一开始九半与卫西乘深入乐岩山脉去取某件兵器的时候吴凉子就知道一切,那柄陆吾神兵此时已经跌落在九半的身旁,但她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因为这个姑娘知道的是,就算这神兵有着通天之能,九半持着它也是敌不过少虹的。
身为囚牛之国国师,大陆上唯一知名的圣境强者,少虹就算是没有法杖的时候都能够独自在胡琴城城头抵御妖鸟多罗罗大军那么长时间,而此时少虹的法杖已经被她握在手中了,这个女人的修为又该是多么地恐怖?没有人想要与怪物为敌,吴凉子更不想九半如此轻易地送掉性命,于是便先行将已经受伤,实力大损的九半击晕,为的就是搏得一线生机。
但是少虹的步伐很沉稳,当其走进九半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身旁的陆吾神兵。将那柄黑色的长刀一脚踢开,少虹并没有看吴凉子一眼,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孽徒”,便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法杖将法杖的头部对准了九半的脑袋。
法杖上逐渐凝聚起了紫黑色的光芒,仿佛是雷电一般耀眼,这引得人群之中一片哗然。惊讶并且期待圣境强者出手自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更惊讶于即今日斩杀的竟然不是师甲,而是另一个他们不认识的男人。虽然围观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也为了这个敢于劫法场的年轻男子暗自赞叹,甚至于惋惜,但没有人敢将这种话,这种情绪说出来。
毕竟兵败之国,一国都是人家的俘虏了,少虹还不是想杀谁就杀谁么?
“好徒儿,待我杀了他,再好好与你说话。”少虹说着,手中的术法就要脱手而去直接砸在九半的头颅之上。但这个时候一旁的岳满弓忽然站了出来,他站到少虹的身前,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国师,此子杀不得啊。”
“哦?为何?”少虹开口,但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九半就如同看着死人一般,杀心已起,难以挽回了。
听着少虹语气中的冷漠,岳满弓踌躇了一下说道:“九半现在在诸国之中威名远播,声望甚高。就算此时是在十望城中,但若是国师杀死了九半的消息传入到更南方或者更北方的地方,尤其传到了胡琴城中的话,恐怕是不妥啊。更何况,此时十望城中民心未稳,若是此时杀九半,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还望国师深思。”
看到岳满弓已经弯下的腰,少虹渐渐地将手中的术法收了回去,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犹豫的神情,“嗯.......你说的倒也是没有错。”
听到少虹这句话说出口,岳满弓大喜,以为九半的命应该是就可以这样救下了。但就在他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少虹更加冷漠的双眼。“来人,将嘲风储君师甲,押上法场!”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吴凉子还是岳满弓的内心都凉了半截。一刻钟后,师甲再度被押上了法场。这个小孩子一日之间被两次押入法场,魂魄皆已经失去了大半。他双腿瘫软地朝着少虹跪坐在法场中,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气力。待到师甲被再度押入法场的时候,无论是岳满弓还是吴凉子都不得不站在了少虹的身后。这个女人心意已决,恐怕已经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少虹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已经浑身瘫软的师甲,以及晕死在一旁只剩下微弱呼吸的九半,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法杖,“杀了你们,实际上我于心不忍;但若是不杀你们,恐怕对我,对我囚牛之国来说没什么好处。所以,对不起啦。”她手中法杖的顶部,光芒慢慢凝聚。紫黑色的光芒再度出现的瞬间,师甲仿佛清醒过来了一般一下子扑倒在了九半的身上,似乎是想要用自己柔弱娇小的身躯护住九半一般,但他的这个举动也只是引来少虹的冷笑罢了。
法场之外,所有的围观者一片哗然。这个强大的女人竟然要杀死一个孩子了?
岳满弓侧过了头。
吴凉子终于是因为胆怯,而转过了自己的身子。
紫黑色的光芒越来越强,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而出一般气息恐怖。但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天边猛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怒喝:“刀下留人!”
声音未到,气息先至。忽然间,一股庞大的气息从天而降,而后一柄纯粹由“气”化形而出的足足有六丈长的长剑从天而降,一剑天边外,瞬息而至。那长剑自高空而下,瞬间便朝着少虹所在的地方钉了下去。
攻击来的迅速,如同天外飞仙一般瞬息而至。少虹来不及多想,法杖中本来已经凝聚而成的能量只能瞬间转换,一瞬间术法便转成了防御型,而后巨大的护盾立刻笼罩了在场的五个人,尤其是护住了她身后的岳满弓与吴凉子。
仿佛自天外而来的长剑瞬间就钉在了少虹所形成的防御上。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澜,但是下一刻忽然狂风骤起,从少虹所在的位置上向外扩散,不但将少虹与其面前的九半师甲推开了很远的距离,更是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灰尘吹散,波及到了周围的所有人。
那是矛与盾相互碰撞的瞬间所产生的威力,但却在瞬息间消失了。
拨云见日,天空中的厚重云层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洞开了,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有些苍老的男子骑着一只神骏的巨鸟从空中落下,停留在法场中央的半空中。男人的脸虽然略显苍老而且看起来十分邋遢,但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那种味道并不是帅,而是“拨开云雾见月明”般的清朗感,就好像是一个沉郁已久的人骤然间将其心中所思所想波澜开来,心开一线见天门,转而又落到了人世。围观的那些人中有不少适龄女子,更不要说此时大部分女子几乎都是在为他惊声尖叫,仿佛是见到了谪仙人下凡一般。
那人正是谭一壶,他的座下坐骑却正是鸾鸟了。过了这么久,沉寂了这么久,这个隐居于深山老林中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他如同狮虎一般的面容来。獠牙已现,他出世了。
谭一壶坐在盘旋于半空中的鸾鸟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少虹,说道:“下面的这位可是少虹国师?”
“明知故问。”看着盘旋在自己头顶的巨大阴影以及那阴影上坐着的男人,少虹内心一瞬间有些忐忑,但她还是随手一挥,一个巨大的火球便冲天而起直接就冲着谭一壶便冲了过去。看着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谭一壶却是挥手一挡,那火球便避开了他的身躯朝着天空中直射而去。这一幕看待了所有人,他们感觉到那个男人似乎是轻驾就熟地就完成了这一切,但谭一壶却并没有多么轻松。
吩咐鸾鸟继续盘旋在半空之中观察情况,谭一壶一下子就从鸾鸟的背上跃了下来。他直接跳到了九半的身前,拦在昏迷了的九半与少虹中间,仿佛是一个巨人一般的背影映入到了师甲的眼中,一瞬间竟然是有些熟悉。
谭一壶正要开口说话,师甲的声音却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那是孩子的略有迟疑的声音,仿佛还有着一些胆怯,“父......父亲?”
那个男孩子手脚都被绑住了,但却依旧挣扎着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在他开口之后,谭一壶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师甲身上的绳索便瞬间自动解开,但下一刻师甲也晕了过去,晕倒在了九半的身旁。
少虹笑了,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一般开心,“原来你就是上一任嘲风国君?哎呀哎呀真是令人惊讶啊,传说中征战四方大杀天下的谭一壶,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见到,不简单了。你知道么,九国之间的盟约皆是因为当年你一走了之而订立的。若是当年没有你,也就没有如今这么多琐事了。”
“你是说若是没有我,九国之间的战争还会开始得更快一些是么?”谭一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相对于少虹脸上的兴奋,他就如同一块木头一般淡定。
周围人声鼎沸,但在少虹与谭一壶中央却是冷如寒冰一般的焦灼。少虹看着谭一壶,对方也在看着她,二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就这样僵持了一会,二人之间似乎是形成了如同数九寒冬一般冰冷的磁场,但终于还是少虹先行将其打破。
“让开吧谭一壶,你现在已经不是嘲风之国的国君了,嘲风之国也已经不复存在。现在让开,我保证以后不追杀你。”少虹踏前一步,气势骤然间疯狂上涨仿佛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般疯狂。但谭一壶毫不示弱,他身上的气势也在一瞬间暴涨开来。
“你不能杀他们。”
“为什么?现在在这十望城中我想杀谁就杀谁,还需要犹豫么?”
“杀了九半,你会后悔的。”谭一壶认真地说道。
“我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少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充斥着威胁的意味。她抬起手中的法杖,而法杖之上紫黑色的光芒逐渐凝聚了起来,再度凝实的紫黑色光芒似乎比之于之前威力要更加强大了,而少虹的语气丝毫没有减弱:“我要杀人,没人能拦得住我。”
看到少虹的反应,谭一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对面的这个女人,眼神中已经充斥着疯狂了。那种疯狂不是一般疯子所能拥有的,更不是一种舍我其谁的状态,而是一种欲要抛弃整个世界只为了达成自己目的的疯狂。谭一壶知道,这个女人大概离疯也不远了。
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说道:“你不能杀他,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紫金色的光芒如同流星消逝一般衰减了下去,本来耀眼的东西一瞬间就归于黯淡了。就仿佛是流星陨落一般,当谭一壶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少虹的精神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就崩塌了。明明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做,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如同利剑,好似毁灭世界的源泉一般攻击着少虹的内心世界,那个强大无比的壁垒就在这一句话的攻击之下化为了乌有。
“你......再说一遍?”她的嘴唇有些哆嗦,不可置疑的神情瞬间就爬上了她的面容,眼神里全是惊惶,比面对着世界末日也要好不了多少。她的眼球凹陷了下去,竟然是有些憔悴了。
但谭一壶并没有说谎,他只是看着少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再次说了一遍:“他,九半,是你的儿子,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