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卷席着狂风,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冲过洞穴的内部空间,分毫无差地轰击在了怪鸟的身上。一股焦糊味道传来紧接着烟雾自上而下地蔓延下来,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在九半的眼中,怪鸟刚刚腾空所在的位置上已经是一片烟雾弥漫,看不真切。
想来是打中了那怪物吧?九半心想。在习得控火之术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就如同他曾经习得的控水之术一般,这些日子以来九半一直能够感受到两股力量在自己体内汹涌徘徊甚至偶尔会产生碰撞,可他却始终无法掌控着两种能量更别说是正确是施法了。其实说来也不假,毕竟武者修行成为术士的先例虽然有,但所有成功了的人几乎都名垂青史了,或者死相惨烈。九半自问没什么机会成为前者,而要说后者的话,就更是天方夜谭了。毕竟谁都不想死得太早,死得太惨吧?
至于控火与控水之术,九半也只能勉强控制着这两股力量在自己的体内不要太折腾,否则水火相遇能够发生什么?大概也就只有水蒸气了吧。
他可没什么心思做汗蒸。
漫天飞舞的烟灰带着刺鼻的气味闯入了他的嗅觉系统,此时九半猛然想起来某件事情,于是赶忙转过身去冲着被怪鸟一击掼在墙上的卫西乘跑去。此时那墙上的裂痕似乎是更为骇人了一些,而卫西乘正顺着那四散而出的裂痕一点一点地朝着地面滑下来。双刀自然是早已脱手,而他双目微闭,不省人事了。
九半冲到他的近前来,这个男人的衣衫已经不再整洁而且甚至是有着一些脏乱不堪。他扶住对方那有些破碎的衣衫微微晃动着肌肉厚实的肩膀,神情焦急。卫西乘的肩膀宽阔而厚实,那是一双雄性荷尔蒙充沛的肩膀,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男人应有的肌体的一部分。汗与泥混杂在一起覆盖在他的面颊之上,雄狮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只不过能否醒来却是两说的事情了。
“卫兄,卫兄?”九半加大了摇晃肩膀的力度,似乎这样就能够让他醒过来一样,殊不知这不过是亡羊补牢,没有什么太大的效用。要知道怪鸟的修为深不可测,又是从高空俯冲下来的。如此一来巨大的撞击力正面被卫西乘硬抗了下来,尽管怪鸟会受到一定的冲击但实际上更为受伤的却还是卫西乘。卫西乘不过是半圣境界的修为,而九半却知道的是从那怪鸟的反应来看恐怕其修为已经是无限接近于圣境的境地了。
他努力摇晃着自己面前这个已经接近中年人的男人的身躯,可对方却如同一个死囚一般悄无声息地,好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在缓缓流逝,九半却感到度日如年。其实此时距离其施展控火之术操纵火龙轰在那怪鸟的身上不过是过去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可他却感觉到仿佛是度过了一生那样漫长。
时间给人的错位感之可拍就在于,有些东西不过是瞬息而更多的却能够无限延长。
九半抬起自己的手,就要伸出去掐卫西乘的人中了。在林泽的记忆之中似乎无论是很多的影视剧中还是真实的急救场景里,掐人中都是一个让人用最快速度醒来的办法。此时他实在是无可奈何并且有些慌张。这种慌张让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神色慌乱甚至手脚都控制不齐。终于他伸出了手,当其将自己的手指按在卫西乘的人中上的时候,一个诡异的声音却从他的身后传来:
“哎呀呀真吓人啊,怎么,这位小朋友难道要醒不过来了么?”
那声音来自怪鸟,是一种仿佛秋后啃噬庄稼根部的田鼠的声音,能够将头皮发麻的感觉直接渗进你的心窝里。随着声音的传来九半先是一怔,而后缓缓地转头向后看去。怪鸟的头出现在了他的右侧,那似乎遍布着蛇鳞的脖子极度扭曲地上下摆动着,好像很是妖冶。人脸上充斥着讥讽的表情,可那人脸头顶上并不多见的头发却发出了被烧焦的声音并散发出一种死尸一般的气味,令人作呕。
怪鸟看看九半又看看一旁的卫西乘,而后伸出嘴轻轻地将自己脑袋上即将烧焦的毛发中闪耀着的火光吹灭,而后看着九半说道:“哎呀,他可别是死了吧?”
这句话几乎可以说是折辱了,让九半的眼神之中开始燃烧起了愤怒的火焰。怪鸟自然是看到了这种愤怒,于是它微微地后退了一步表露出了一种害怕的神情:“哎呀哎呀好可怕啊,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是要杀我么?”
“我不但要杀了你,还要将你大卸八块!”九半一拳挥出,直挺挺地便朝着那怪鸟的头颅砸了上去。九半的拳头不可谓不快,此时他在愤怒的状况下挥出的一拳则更是有如风雷贯耳一般迅猛,但怪鸟的速度显然更快,下一刻九半的拳头便扑了个空,而后怪鸟开始扑腾着翅膀腾到了半空之中,一边扇着自己的翅膀一边对九半说道:“男人,你不行啊。男人怎么能不行呢?你还是,差的太远了!”
这怪鸟似乎是在努力地激发着九半的怒火,显而易见的是,它成功了。九半轻轻地将卫西乘放在地上,而后猛然转头几乎就是不顾一切地朝着怪鸟飞扑了出去。九半的修为虽然已经达到了圣境,可他显而易见还是不会飞的。看到九半飞扑过来几乎就是腾跃而起,那怪鸟猛地拉升了高度,轻巧地躲开了这一下,而九半也就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
他落在地上,而尚且在半空之中的怪鸟气焰嚣张,甚至有些狂妄地大声叫嚷着诸如“来呀人类,你看看你还能怎么着。”或者“来,不是想要杀我么,现在给你机会你怎么不动弹了?”九半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再算上怪鸟自己的机动性以及那种九半都差点看不清的速度,他估摸着自己如果真的跳着去抓对方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略微思考了一下,九半终于还是做了决定。在那怪鸟依旧在半空中嚣张的时候,九半的双手舞动,浑身上下的气息全部调配到双手掌心之中,而阵阵灼热的气息也从中逐渐延展了出来。阵阵火焰似乎正在缓缓地汇聚,那是控火之术即将出现的征兆。
看着九半手中火焰与龙的形状逐渐成形,那怪鸟的嘴角似乎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好像是守株待兔之人成功了一般,它笑得极其诡异。熊熊燃起的,从手掌心腾空而起一直蔓延到手臂上的火焰在此时成为了九半与怪鸟之间的阻隔,他没能看到怪鸟诡异的表情而耳旁一直传来的却是怪鸟讽刺的声音。
然而那讽刺的声音却没能持续多久,几个呼吸之后,巨大的火龙再次从九半的双手双臂之上腾空而起,似乎是卷席着风云一般用一种极其迅猛的速度冲着怪鸟便冲了过去。随着火龙的出现,九半身体的温度也随之而急剧升高,仿佛是一座熔炉一般升腾了起来。火龙咆哮着冲着怪鸟冲去,转瞬间怪鸟的形体便被火龙吞噬了。
这一刻,九半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这种感觉好像是空虚,却是一种从身体渐次进入到心灵深处的虚无。他身体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整个人几乎就是瘫倒在了那里,只能勉强地用一种微弱的力量支撑着身体不完全瘫软成为一坨肉泥。他用自己的胳膊肘勉强支撑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半空中的怪鸟被火龙吞噬之后,那巨大的身体被火焰强行推着,轰击在了洞穴壁上。烟雾腾起洞穴摇晃,无数碎石就那样纷纷落下,碎了一地。
碎石落下的那一刻,九半仿佛也能心安了不少。这个时候他猛然想起来,似乎很久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一个场景出现,自己也是有着这种无力感虚无感,而后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却无力改变。只不过上一次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自己是绝望的,而此时自己内心的情感虽然丰富却是有些欣喜,毕竟事情是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发展的啊。
愣了一会儿神,待到烟尘终于快要散尽了的时候九半猛然想了起来,原来上一次自己产生这样的情感的时候,正是负屃之国的灭国之战啊。自己的父亲,负屃之国的君王挥舞着兵器在汹涌人潮之中奋力抗争,直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才依依不舍地倒下,他倒下的时候所面向的都是自己的国家;而当时作为他的儿子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在城门楼子上看着自己的父亲那样逝去,虽然是个英雄,却也更能够被称之为父亲。
那种绝望已经很久没能感受到了,所幸之后的日子里九半都学会了藏拙,因而凡事也都留有余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洞穴的壁顶之上,此时他甚至是有些好奇的感觉了。要说这封印陆吾神兵的地方果然并非寻常地界啊,自己在此与怪鸟产生了如此强烈的碰撞,而洞穴的墙壁与顶端竟然没有完全塌陷下来。要知道他自己本就是圣境强者,自然世界中竟然有能够经历圣境修为的冲击而垮塌的地方简直就犹如圣殿一般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猛然就瞪大了,仔仔细细地盯着烟尘所在的地方。因为在上一个瞬间,某个想法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让他竟然一瞬间有些头痛欲裂:那怪鸟呢?怪鸟的身体哪里去了?想到这里他猛然间有些后怕,于是整个身体瞬间从地面上弹起,瞪大了眼睛到处搜索怪鸟的踪迹。按理说那怪鸟身在半空之中被九半击落,应该至少应该会晕死在地面之上啊?可此时为什么哪里都寻不见怪鸟的身影呢。
此时他也顾不得去照理卫西乘了,任由那个男人就那样瘫倒在那里,只是自顾自地搜寻着怪鸟的身影。可当他把围绕着石碑围绕着陆吾神兵的地面都搜寻了一圈之后却始终没能发现怪鸟的踪迹,这一瞬间他猛然心慌了起来。
心慌不是因为没能发现本该坠地的怪鸟,而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忽然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心安。危机感来自自己的正上方,而当他猛然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一张人脸就那样吊在自己的脑袋上面,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仿佛追魂恶鬼一般骇人。
与其说是人脸,不如说是怪鸟的身体更为贴切。
看到那张阴魂不散的脸,九半的第一反应就是腿差点便软了下来。虽然在盯着九半,可怪鸟却依旧笑嘻嘻的。它笑嘻嘻地吊在那里,笑嘻嘻地开口说道:“怎么,不来了?玩不过我了么?继续啊!”
“你不继续,那我要开始了啊。”
要开始了?开始什么,难道这怪鸟还有什么手段不成?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九半的心忽然就从头凉到了尾。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因为使用控火之术而用出了全部的气力,而怪鸟却只是躲藏罢了。前者虽然用力,但却大部分是无用功;后者虽然躲藏,却是一直在积攒气力啊。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散,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此时的自己岂不就是处于一种三而竭的状态,而对方却恰巧与自己相反么?
果不其然的是下一瞬间那怪鸟便扑击而下,两只巨大的爪子猛然便抓进了九半的肩头。这一瞬间九半的双肩仿佛是被数柄利刃同时贯穿了一般,鲜血猛地就涌了出来。
“啊!!!”九半发出了痛苦的吼声,可这吼声却是无济于事的。吼叫之声异常巨大,震慑山林,可这封印之地地处乐岩山脉的中心地带,就算是猎户打猎都不会来这里,就算是猎户中能够猎虎的好手都对这里非常忌惮,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听到九半的声音呢?
看到九半的反应,看到那鲜血猛然流出,似乎是见到了血液就兴奋一样,怪鸟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怎么样,疼么?开心么?现在总该轮到我表演了吧?”带着一股嗜血的热情,怪鸟抓着九半的肩膀就将其缓缓地提了起来,渐渐地飞到了半空之中。洞穴中的半空,风稍微有些大。而这些风刮进九半的伤口之中就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一般,让他痛苦到几乎绝望。
而怪鸟似乎就是以这些绝望为生的。
接下来几乎就是压倒性的屠杀,或者说是虐杀了。怪鸟的修为或者说其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有些骇人,它对九半的优势几乎就是压倒性的。半个时辰之内,九半就如同被挂在了怪鸟的双爪之上一般,被其无数次地抓起来而后砸下去。甚至怪鸟到了兴奋处,也会带着九半飞上飞下,就如同砸粘糕一般去来回锤击九半。
可九半毕竟是圣境的修为圣境的体魄,在怪鸟这样的一种危险但是异常漫长的进攻过程中,他却一直只是遭受到皮外伤而已。但是量变产生质变,似乎就连这中频繁而异常枯燥的皮外伤就已经让九半遭受不了了。于是在另一次怪鸟起飞的时候,他找准了机会竟然将自己的右肩活生生地从怪鸟的爪子之中挣脱了出来。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忍受着怎样的疼痛来坚持下来做这件事情的,但他真的就那样做到了。爪子被拔出来的时候巨大的创口几乎将其身躯洞穿,深可见骨的伤口遇到强烈冷风的吹袭不知道是有多疼,但九半就那样活生生地忍了下来。不仅是忍了下来,他猛地将自己全身的气力挂在了怪鸟的另一只爪子上面,而后竟然就那样一口咬了下去。
果然,怪鸟吃痛,而随着“嗷”的一声怪叫,怪鸟的另一只爪子猛地放开了,九半便从半空之中跌落了下去。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本来一个圣境强者遇到另一个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九半不仅遇到了一个能够将其吊打的修为可怕的怪物,此时当他从半空之中掉落下去的时候却正是将身子直挺挺地砸在了石碑之上。他的腰部与石碑相撞,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鲜血便流了出来。
他滑落的身体与刀刃就那样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