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满天,微风巻挟着云层自西而东地缓缓移动着,不紧不慢的样子让颐养天年的老年人们看了都很是羡慕。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腰细腿长的姑娘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房间内,右手杵着头靠着窗户向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衣服是紧身服,被姑娘贴身地穿在身上紧绷着小腿,大腿以及腰部臀部,于是美好的女性的曲线就这样被勾勒了出来。这个时候只要是个成年男性站在身旁,那么恐怕就无人不会不动心了。偶尔地,窗外有侍奉的丫鬟走过,同为女性的她们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房间内女子的美好肉体,只不过浑身黑衣的姑娘似乎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她在等,可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
房间内的院子中似乎是有些嘈杂的,可实际上院外的街道上更为嘈杂。此时十望城内的守兵不知道得了什么命令或者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在一家一家地进行大肆搜查,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嘲风之国中的风俗用一个不太好的词儿是可以概括的,那就是“以貌取人”,这一点可以说明的是嘲风之国的国民们喜好华衣美物并且愿意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说句白话那就是自以为修养极高。可普通人的修养高并不能代表士兵们的脑子与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十望城中的士兵又是些兵蛮子,一个又一个地脸上天天就带着“天老大我老二”的表情,仿佛什么都不怕一样。虽说没有打砸抢烧,但无论是临街的店铺还是民居多多少少都收到了点破坏。
“这帮当兵的真是.......粗鲁啊。”黑衣的少女看着远方的天空喃喃自语道。此时恰逢敲门的声音响起,她回过神来看向门口好像是有些恍然,“进来吧。”
随即,一个浑身黑衣的光头男子便推门而入,在门口站定而后便抬手对着黑衣的少女说道:“小姐,人都带来了。”
“怎么样,有人服软么?”少女用手拨弄着垂在耳边的乌丝,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暂时还没有。那四个人似乎有三人都是修为不俗的高手,而剩下的一个女孩又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属下一时无法判断,还请小姐出手。”
属下的话让少女有些迟疑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十年前令整个十望城的惯犯与贼人都闻风丧胆的捕头,此人在心灰意冷之前可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十望城就颤三颤的主,更别说审讯的手法到底是多么的骇人听闻或者说行之有效了。尽管如此,可许多优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渺小的。都说好看的脸能够当饭吃,这个世界上也的确有不少好看的男人或者女人通过依附异性来生活,可是归根结底漂亮脸蛋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到底多无力却又是每个人都心中了然的。让小白脸提着剑站在武将面前,恐怕前者的腿都要弯掉了吧?
于是,少女决定亲眼见见这几个人。
当月亮已经在极其昏暗但却又带着点点昏黄的天空中忽隐忽现的时候,太阳已然是爬到了西山的背后,准备睡觉去。此时大街上的嘈杂之声似乎是离少女所在的房屋越来越近了,这让她不胜其烦。与这些东西同时发生的,是九半一行四人被“请”进了少女所在的房间之内,同时被安排并排地坐在少女面前的四张椅子上。四个人的双手分别被粗壮的麻绳绑在椅子背后,除了八羽之外其他三人的绳子都绑得非常紧,尽管可能早就知道这样做恐怕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那个光头的男人还是安排着其他人这么做了。
麻绳很粗,几乎是有普通人的两根手指那样。被这种麻绳反绑住手脚的八羽并不舒服,她有些扭捏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挣脱出来,可实际上这个房间内并没有谁关心她的举动。当院外才咋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卫西乘已经与那个浑身黑衣的少女对上了眼,就像王八看绿豆一样。
而此时,一身黑衣的少女是对卫西乘的眼睛很感兴趣的。
在她不过二十年的生命历程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少女大概是属于罕见的见多识广的那一类孩子了,自己的家族在十望城中身居高位,她从一出生开始不但就受尽了父母的溺爱同时还享受着整个城市中以人力能够获取到的最好的资源。卫西乘已经属于半圣境界的高手之中脚程不慢的人,可这个黑衣的少女竟然能够跟上并且最终追踪到卫西乘的落脚处,当然与她那个好师父,人称“千里神行”的身法宗师有关。
无论是跟着师父还是跟着父母,她都见过了太多双的眼睛了。纯洁的,澄澈的,献媚的利欲熏心不怀好意的,她就好像是阅尽了人生的百科全书一般自以为见多识广,可当今天她真正仔仔细细地端详起卫西乘的时候,却发现好像之前自己所见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这个男人所做的铺垫罢了。
人在见到好东西之前,总要先经历一些糟粕。有了糟粕的衬托,瑰宝的美丽才会被衬托出来,就如同抛砖引玉一般,不无道理。
看着卫西乘的眼睛,少女总觉得这个男子与她从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是不一样的。可是哪里不一样呢?一时半会她也说不清楚,但如果一直不说话光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的话,她未免有些难为情,于是便缩回探出的脖子在自己的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吧?”
尽管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有些傲慢,但实际上卫西乘已经有些微妙地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慌张。毕竟无论是谁面对境界比自己要高出不少的人的时候,这种慌张的生理与心理反应都是正常的。他微微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以不至于遮住眼睛,在面前的少女将眼神移向九半之前回应道:“都已经将我们擒住带到了你的地盘,为什么还要限制我们的双手呢?在我看来这可不应该是十望城中人的待客之礼啊?”
“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将你们这群吃了我的耳鼠的人大鱼大肉地供养起来,当做座上宾来对待?”少女眼神紧了一下,卫西乘的镇定是她没有想到的。“你们杀了我的宠物,而我还要将你们当做敌人,这是什么道理?”
“呵,听说十望城有女名为柳钦钦,身有怪力而又性情泼辣,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
“你知道我的名字?”黑衣少女名为柳钦钦是不错的,但从见面到现在她也没有正经地与他们说过几句话,此人为什么就能够知道自己的名字呢?一瞬间情绪似乎有些紧张与暴躁,于是柳钦钦便猛地一下子从自己的座位上冲了出去,而后一把便揪着卫西乘的衣领将他连人带着椅子直接揪了起来,几乎就是举在了半空之中,“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柳钦钦很是疑惑,但随即她的疑惑便被一股外来的声音给打断了。下一刻,房屋之外大院的门口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随着接踵而至的便是一股油腻的声音:“开门,十望城衙门办事儿,赶紧开门!”
听着那突兀传来的声音,被拎在半空中的卫西乘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他嘴角微微翘起笑了笑,而后转头瞟了一眼门口,又转过头来对柳钦钦说:“怎么样柳大小姐,看来不知道你名字的人好像不在少数啊。”
拎着卫西乘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连带着身子都是这样。听了卫西乘的话之后柳钦钦有些颇为愤怒地狠狠盯了他一眼,而后猛地将其带着椅子撂在地上,扔下了一句“给他们松绑”就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了。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在这个时间点上来打岔,不要命了么?
站在一旁走上前来要为卫西乘等人松绑的数个黑衣人齐刷刷地看了看门口,而后又看了看柳钦钦走向门口的背影,其中的几个人竟然同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唉......不知道这次倒霉的又是哪个瘟神了。”其中一个黑衣侍卫如此说道,不过却立刻被站在他一旁的另一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示意他别继续开口,“说什么呢?不怕死咯?”
九半明显听到了身后侍卫的说话,一时间竟然是有些迷茫。自从从客栈跟到这里,他与八羽等人一切都在卫西乘的“别动,听我安排”之下顺从地过来了,所以直到现在他还对一切都有些一头雾水。自己一行人不是要去往囚牛之国的都城么?此时怎么可以在十望城耽搁呢。在九半的眼里此时他们几人就应该杀出重围,而后一股脑地潜行出城直奔囚牛之国的都城而去。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等到见到了少虹法师再议嘛。
只不过此时卫西乘已经闭上了眼睛,尽管九半小声地对他说了几句话,可他依旧是没有言语没有反应的,脸上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为了节省时间,柳钦钦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大门口,而后双臂抓住大门一把便向后扯开了大门。此时那个自称“十望城衙门办事”的人还在柳钦钦的门口大声叫嚷着:“再不开门我们就要冲进去了啊,后果自负!”之类的话,可下一刻他就被柳钦钦飞起一脚直接踹了出去。
从门口直接滚到了大街上,这个看起来就很油腻的中年男人带起了一阵阵的灰尘。但令人有些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体型肥硕,可此人的身体竟然有着与之外形不符合的灵活。转了个圈站了起来,贾三左手抓着自己的佩刀右手扶在似乎是被闪到了的后腰上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浑身黑衣的女子,胸中有怒气。想来贾三寻街多少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待遇。是何方神圣啊竟然敢在十望城中将脚伸向衙门巡街的捕快?可别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吧!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人啊就是不能生闷气的,否则本来挺小的事儿就小事儿变大,大事儿也变成了天大的委屈,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了。就这样,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被踹了一脚”这件事在贾三的心中就很快演变成了“我受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委屈”,而后他随即便侧身向左,作势就要抽刀冲上前去。当他右脚踏前一步的时候柳钦钦的眼神就已经变了,虽然生活中会有很多的意外但她从没想过这个意外竟然会这么快就到来。但意外是接踵而至的,就在贾三的刀尚未被拔出刀鞘的时候,猛地便从旁边冲出来了另一个人。此人身高要高出贾三整整一个头,但却极为瘦弱好像是一根竹竿一样。“竹竿”看起来瘦可实际上力气却不小,他出现之后先是一把将贾三从柳钦钦的门口给推开,而后赶忙直接将腰弯了下去,一般频繁地对着柳钦钦鞠躬一边不停地道歉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柳小姐!手下人给您添堵了......贾三快过来,给柳小姐道歉!”
话没说完,“竹竿”细长的手臂便抬了起来,他一把就将不远处的贾三给拉了过来,而后几乎就是强行按着贾三的头让他的腰弯了下去,二人一起鞠躬道歉。
“竹竿”与贾三的头都低了下去,柳钦钦看不到二人的脸但也知道什么叫借坡下驴。但柳家人在十望城中的地位不允许她这么轻易地就借坡下驴,于是柳钦钦便微微将脸拉了下来有些阴沉不满地对着不远处的“竹竿”说道:“陈四,看好你手下的狗。”说完便转身回去一把关上了门,只剩下街上一脸不解的围观群众以及“竹竿”与“竹竿”身旁身体有些微微发颤的贾三。
街上的人们逐渐散了,陈四缓缓地直起了腰来,他看也没看柳钦钦刚刚消失的地方转身便走。陈四身旁的贾三看到陈四这个反映,没敢多说什么便转身跟了上去。尽管内心的负面情绪尚未完全消退,但此刻他也只能强制性地压制下自己的心绪跟着陈四走,毕竟那是他的上司。
左拐右拐似乎拐进了无人的小巷,陈四猛地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回头,“贾三儿啊贾三儿,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她柳钦钦?你招惹姑娘的时候都不看看她们背后站着的是谁么?”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听到陈四的话,莫名其妙地贾三的内心有些惶恐不安。似乎这个柳钦钦真的与他脑海中存在过的那个人影重合了,或者说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庞然大物所重合,一切好像都不太简单。“难道......难道她真的是柳家的人?”
“你说呢!”陈四猛地回头,将他的脸对着贾三。此时贾三能够够清楚地看到陈四脸上那道寸余长的刀疤,现在似乎是由于愤怒的原因,那条刀疤也在不停地抖动。“柳家在十望城是什么地位你不会不知道,至于柳钦钦,全城上下的人巨大部分都见过她的脸,难道只有你不认识?”
“我确实不认识啊......”贾三嘟囔着,似乎还有一些委屈。
看到贾三的反应,陈四突然就泄了气似乎是对一个人无处责怪了。说实话柳钦钦的出现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虽说柳家在十望城中房产遍地都是但柳钦钦这个人性格捉摸不定,属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简直难以找寻。意外终归是意外,陈四也不能过多地埋怨贾三什么的,毕竟没出什么大岔子。于是他便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贾三的肩膀说道:“三儿,你还记得师父让你练刀的时候说的什么么?”
尽管名为陈四,可同出一门的陈四辈分却在贾三前面。
“刀之诀窍,不在露锋而在藏锋。”贾三回答道。
“对。刀很锋锐,刀鞘就是用来藏刀的。今天没有别的意思,但你刚刚的反应实在是有些激动了。我看到了你的起手式才将你拦下来,否则恐怕今天就要出大乱子。记住师父的话,你的刀法你的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懂了么?”
“听见了。”贾三回答道,有些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