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彪天不怕地不怕,御史弹劾他不在乎,同僚非议他装作没听见,就怕理宗皇帝。
他的地位,就靠阎贵妃讨理宗喜欢,才得来的,理宗哪天厌倦阎贵妃了,一句话就能让阎家灰飞烟灭。
无情最是帝王家,这种事早晚会发生的,阎彪虽然浑,但心头很清楚,阎贵妃也很清楚,所以才有拼命结好内外权臣、为阎家留下后路的念头。
在朝中扎下根基,以后没落了,至少还有官做,家里还有人撑得起场面。
这年头,光有钱是不行的,没当官的帮你站台,再多的钱,也是黑暗中吸引豺狼的灯火,会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
把反诗给官家看?
阎彪一想到这里,就浑身哆嗦。
理宗会听解释吗?
南宋虽然在跟北方豪强的战争中老是处在受气包的角色中,皇帝都被抓去了两个,但对内,理宗依然坚挺。
他说一不二,并且很有手段。
连最有权势的宰相,这些年来也换了不下十几个了。
他会听阎彪解释?
阎彪在心头掂量了一下可能性,不禁又哆嗦了一次。
“胡、胡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刚刚喊打喊杀的气焰一刹那就消失无踪,阎彪白着脸,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颤抖的问:“千万不能让官家看到那首诗,否则我家就全完了!”
顿一顿,他又补了一句:“董老公也会受牵连的!”
胡不显松了口气,这冤家不折腾了,挺好。
“你说的那首诗,写的什么,董老公大致给我提了下。”胡不显也坐下来,慢慢的说道:“是很棘手,但办法一定有的,就看怎么应对了。”
阎彪是没有主意的,赶紧问:“请胡大人教我!”
胡不显看看他,肃容道:“我的人打听清楚了,长孙弘此来临安,是奉枢密院的命令上京的,官家要动几个掌兵的人,杜范二相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特地召一些制置使、都统制的人物过来,安抚升官,要他们跟朝廷一条心,别因为别人的官位变化而头脑发热。”
“长孙弘是西南一霸,别看他在大宋只是个团练使,但大理却是他的老窝子,那边给了他一字并肩王,等同于大理皇帝,是蛮王,握着军权,大宋正在跟北面开战,无论如何不可再竖一个敌人,所以枢密院要拉拢他,让他继续帮我们抗击蒙古人,他把国书拿出来,连官家都必须接见他。”
说到这里,胡不显朝天翻了个白眼:“所以说啊,这样的人物,你去惹他干嘛?”
阎彪张着嘴巴,欲哭无泪:“我怎么知道他是蛮王,明明穿的一身绿袍,我道是个芝麻大的官啊。”
胡不显叹气,心道他是以大宋臣子的身份来的,他不穿宋朝官袍,难道穿大理的官服不成?不过如果长孙弘穿一身你不认识的大理服装出来,你见了定会以为是寻常百姓,欺负起来更得劲呢。
“此事说这些也无用,重要的是,长孙弘会怎么利用那首诗。”胡不显眯起眼,沉吟道:“你那日跟他起冲突,他最后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阎彪摸着大腿根部的伤口,那里已经由大夫包扎妥当,皮外伤也没有大碍,但疼痛令那天的印象特别深刻,稍稍一想,就记起来了。
他把长孙弘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胡不显。
胡不显用心听着,然后摸着下巴,想了想。
“他想息事宁人。”最后,胡不显笃定的判断:“他也不认识你,你告诉了他身份之后,为了自保,他才逼你抄那首诗的。”
“.…..”阎彪思索了一下,继而面露喜色:“你是说,他怂了?”
“怂不怂,得看我们怎么对他了。”胡不显摇摇头:“敢把反诗随时都拿出来的,会是怂货吗?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对他不利,他就鱼死网破,相反的,如果你老老实实的不再惹他,也许他就老老实实的把诗捏着,不会拿出来。”
他轻轻的拍拍桌子,意味深长的对阎彪道:“我觉得吧,现在先不要去刺激他,用强只会坏事,不如……结好他!”
“结好他?!”
阎彪重复了一遍,脸拉得老长。
自尊心立刻跳出来,阻止阎彪的理智去赞同。
“他把我弄伤了,你要我去结好他?”阎彪站起来,把一条腿翘起,踩在凳子上,指着自己的大腿根嚷嚷:“这里、这里,是被他用刀子弄伤的,差一点就要我再也进不了勾栏玩女人了,就这样你要我结好他?”
胡不显面目不惊,对阎彪这种动作习以为常,慢慢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略有遗憾:那一刀怎么没有对准呢?
“不结好他,还能如何?真的逼急了,他一定把东西交出去的。”胡不显道,把茶水咽了下去。
“把他做了!”阎彪出主意:“或者派个人去,把东西偷出来!”
“他在姑苏驿馆,是外面使臣的住处,属禁卫守护的要地,谁去杀他?谁又能进去偷东西?”胡不显哂然道:“人要是被捉到了,把你供出来,岂不坏事?”
“这个……”阎彪摸脑袋:“我可以找个死士去。”
胡不显嗤之以鼻:“你的死士,又能抵得住几个禁卫?一旦失手,人家难道想不到是你派去的?这个风险,冒不起的。”
阎彪张了张嘴,彻底没注意了,他的确冒不起风险,派去的人万一不能得手,就完了。
胡不显笑一声,又道:“所以说,要结好他,表达这件事就是个误会,大家今后河水不犯井水,时间长了,再找机会,把东西拿回来。现在不能去惹他,谁让他捏着你的把柄呢?”
“那……怎么结好?”阎彪讪讪的问,他已经没撤了。
“什么都不做,就是结好。”胡不显道:“他是为了自保,你不威胁他,他自然能明白的。”
哦。
阎彪似是而非的明白过来,想了想,好像又明白了一些,终于露出了笑意。
赶紧的斟酒,向胡不显敬一杯,胡不显也很满意,饮了这一杯。
他的心头,还在盘算着等下去了谢堂家里,又该怎么说。
刚才他对阎彪撒了谎,谢堂也找上了皇城司不假,不过并不是找的下面的指挥,而是直接找上了他。
毕竟皇城司里干见不得人暗地里勾当的,就数胡不显最为厉害了。
这个叫长孙弘的,非比凡人啊。
胡不显跟阎彪饮酒吃菜,心中,却在暗暗的思量,敢让皇帝的外戚写下反诗捏在手中以为把柄的,迟早会有反意,这等人物,必须留意,否则,后患无穷。
冷笑一声,他回忆了一下刚才吩咐过来报信的皇城司探事司勾押官曹波的诸般事宜,觉得事无巨细,都安排妥当了,一定能把这个蛮人仔细的监视起来,心中方才安定。
皇城司没有审案的权利,但有侦缉百官的权利,对付意图谋反的家伙,是职司内的事,只要拿着证据,就可以拿人。
监控起来,等时机成熟,就拿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