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乐章是《黄水谣》。
先行回忆的是黄河两岸的丰饶和和安详,随后描写出了侵略战争所过之地造成的灾难和苦痛,这是在倾吐自己的哀伤和仇怨,也是将来裁决侵略者所必须要罪证词。
第五乐章是《河边对口曲》,这是两个因为灾难而在远离家园的黄河岸上相逢的平民百姓互诉孤恨之后,便互相鼓舞对方,决定一同参军,冲入那饱受欺凌的故土中,用单薄的脊梁和孱弱的血肉鞭挞向侵略者。
这原本是双人对唱,但在舞蹈上用双人舞并不理想,因为表面上只是两个人,实际上是以小见大,以此展示出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为何拿起武器进行抗争,而双人舞能够容易的表现出两个人,也即意味着很难表现出隐藏着的千千万万。
所以张道星最终的选择还是单人独舞,以一舞万,于高空中俯瞰,一个又一个渺小的身影在大地上汇聚,宛若一只龙在孕育,一只龙在成长,一只龙在研磨角牙爪尾,战于野,鲜血和骨肉混合着泥土建立起一道长城……
曲落之时,少年披着那一身红衣忽然沉坠下来,他低下了头,脊梁微屈,可双足如在地上扎了根,乐曲重新演奏起新的曲调,一切都是静的,河是静的,云是静的,风也是静的,他发出了声音,似是语,似是泣,就算在这么寂静的地方,也微弱不堪。
“这是女人的声音,一个普通女人的声音……”有的人听了出来,难以置信,不是没有人会假声,模仿女人的尖细声,可谁都没有办法真正的唱出一个女人来。
现在,却叫人听出了一个女人来,真正拥有着其内在的灵魂,而不是空洞的模仿。
其实红衣少年也没有办法,他所做的,仅仅是转述而已,一个传话筒。
曲调随着寂静越发的沉闷,蓦地,一切都被撕碎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女人的声音不见了,头颅更低了,脊梁更为弯曲,乃至于足下的根都要被滂沱的大雨给浸烂。
屈服吗?
不,并没有屈服,女人那浑身被打湿的沉重的衣袍在轻颤,依然在动着,哪怕仅仅只能够说出一些话来。
暴风雨越发浓烈,女人的力量也在不断枯竭,并不是很长的时间,红衣又重新陷入了寂静,她被理所当然的打倒了,再也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
猛然之间,整个乐队的音调被一只无形的手折断,漫天的风暴雨一下子卡壳。
另一道男音从红衣少年的喉咙中呼出,这是在回应,似乎有着一束阳光破开了重重的云海,赋予大地一角的温暖,直到这时候,他依然没有起舞。
只是舒缓开身子,一点一点的站起来,挺起了腰身,直起了脊梁,在男音的回应下,女人也用最后的一丝丝力气拉扯住这救命稻草,重新发声。
唱双音是一种很小的技巧,只要拥有着生命位格的人很容易就可以学会,唱男女双音也不是很难,可是并没有几个人会去专门考虑使用这个技巧。
因为声音重叠在一起之后,会显得有一些凌乱,反而给人一种躁耳敢。
但少年的男女双音却并没有这种感觉,两道音被分离的很开,一个声音很遥远,却很明亮,另一个声音很近,却很微弱。
听起来非但不凌乱,还给人一种前者没有过的立体感,以及饱满的生机感。
尤其是用到了这一处,适合到不能够再适合,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前面的曲调好吗,好,但缺少了高潮处,也不能够有什么高潮处,难免让人觉得缺憾。
然而,只此一句,却将不是高潮的高潮唱了出来,将缺憾彻底填抹掉,用的还是这么一个小技巧,真正的化腐朽而神奇,完全可以对这一乐章的赞以不凡。
于这一声下,女性们收起了不自然的呆惑,男性们也收起了糟心感,清空心神去聆听。
乐队在很短暂的卡壳之后,继续演奏暴风雨渐渐褪去的无奈感,随着女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本就是于远方回应的男声也弱了下来,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红衣少年抬起头来,原本干净的面容上绘上五彩,抹上了一层素色,仿佛戴上了一层极薄的面具,类似于花旦、艺妓的妆容,只不过这两种妆容无论彩妆是浓是淡都是绘在白色上,而这一层面具是先绘五彩作底,再上素色。
男人可以在脸上涂抹脂粉吗?当然可以,在舞台上假扮女人的时候,这是自古流传着的一门传统艺术。
张道星并不排斥这一门传统,相反还挺支持的,因为女人有的时候也想要尝试一下当男性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别的地方不太能够,难道还不能够在舞台上演一次,自然而然的,在女性褪去妆容伪装成男性的舞台上,所谓的女舞人则自然不能够再用女人,而是用上了妆的男性来演。
女人开始了起舞,不再有泣声,只是也并不轻快,反而肩膀上还带着沉重。
“……”
所有人都没有再出声,重新变得很静。
不是那一张脸漂亮不漂亮的问题,实际上原本的面容根本看不清,看着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只不过艺术感很高,真的很高,大概有两三层楼,无论是男是女,无一例外的都被震撼住了。
“我见到了一道彩虹,虽然很薄,有点虚,并不徇烂,但雨后总应该有一道彩虹……”
于最前方,请台上舞人的两位女伴的中年妇人叹了一声,她总是认为自己理解女人,但或许自己并不十分明白,最起码不会想到暴风雨后,女人会自己描绘出彩虹。
舞落,手微微在脸上一抹,露出来了原来的脸庞,红衣少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创造的《黄河默》还算可以。
第七乐章《保卫黄河》的炽烈曲调奏响,这是一首战前的誓词,也是《黄河大合唱》的最大高潮,主要舞的就不是人,而是剑,与其说的是舞,不如说更类于武。
只是剑术有一些特别,很多都是轰然一声锤下来,剑生天龙吼不断。
第八乐章是《怒吼吧,黄河》,描绘出的是冲锋的一幕,红衣少年整个人如同永不倒下的旗帜,伴随着哀悼、惨烈以及不屈的一颗颗音符,跨着大步走出黑暗,推进向了光明璀璨的朝阳。
至此,乐终。
张道星轻轻地张开了双手,汤青思立刻起身,两三步就冲了过去,坠入他的怀抱中,紧紧于其相拥。
许久,妇人才微微回过来,高声道:“大家好,我是张夫人……”
“……”
所有人恍然一觉,方才在久逝的乐曲中回过神来,用力的鼓起了掌声。
期间还掺杂着起伏不断的舒气声,结婚了好,结婚了好,没有结婚就不好。
结了婚,哪怕是多娶几个女人,也只是多娶几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