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清做梦了,自明心见性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跌入深沉的梦境。
在梦里,她如孤鸿一般在天地间漂泊。
不知要飞向哪里,也不知在何处落脚,仿佛这天下之大已无落脚之地。
明明心无可恋,偏又拣尽寒枝不肯栖。
就那么孤独的漂泊着,乘风而来,随缘而去。
冥冥中,也不晓得自个儿在天地间缥缈了多久,李寒清望见一座秀美挺拔的山峰。
万里皆为云海,唯有整座山峰缥缈云海间。
山上没有草木,只有奇峰异石,水流瀑布,瀑布到处都是,就像是挂满了流纱。
水气氤氲,仙雾缭绕。
李寒清走遍南水北山,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色。
登临此山,忽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这里她曾经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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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为何会觉得如此熟悉?
李寒清心中困惑,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一步步走上被云雾遮蔽的山顶,云雾中有个白色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
李寒清立刻以神念窥测,直觉此人神念缥缈,深不可测,她的神念根本落不到她身上。
见此,李寒清狠狠吃了一惊。
修为到了她这种境界,世间已经很少有能瞒过她本心的存在。
即使是飞升的仙人。
李寒清犹豫着不敢再举步,甚至后悔自己的莽撞。
她的直觉告诉她,白衣女子绝对不是她能够应付的对手,她们之间的境界相差太远。
转而又想,既然她能看到她,那么她也一定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念及此,李寒清挺胸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白衣女子身后两丈远的地方,李寒清不敢再继续。
就站在那里,等白衣女子转身。
这一等就是很久,白衣女子似乎在出神,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亦或者根本没有把李寒清放在眼里。
李寒清心中升起一股恚怒,狠狠瞪了白衣女子一眼。
仿佛是察觉到了李寒清的情绪,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平静的望着她。
看到女子的容颜,李寒清所有的怒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寒清生的极美,美到不得不以面纱遮脸。可她的美在白衣女子面前,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是米粒之光,无法与皓月争辉。
世人对美的定义是有认知缺陷的,甚至为此制定了一套专门的审美标准。
但白衣女子美得超凡脱俗,甚至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李寒清搜肠刮肚,从神女赋到洛神赋,都找不出可以形容她美貌的言辞。
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庄子在逍遥游中记载的姑射神人。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想到姑射神人,李寒清又想起了山海经中关于姑射山的记载。
据《山海经·东山经》记载:南三百八十里,曰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
无草木,多水。
这座山上没有草木,挂满了水流瀑布。
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姑射山,眼前的白衣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姑射神人?
白衣女子一直望着李寒清,就那么一直默默的看着她。
神情虚无恬淡,不带任何情绪。
最终,李寒清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望着白衣女子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白衣女子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寒清再度陷入迷思。
自修行以来很少有外物能令李寒清迷失本心,她也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当听见白衣女子问她是谁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茫然。
我是谁?
搏风整羽云霄上,千山不见李寒清。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过往的一幕幕从她脑海中不断的闪过,她看见自己从蹒跚学步,到渐渐长大。
从人没有剑高,到剑惊浮云。
曾经的她何等骄傲,独于天地独往来。
人们只看得到她的孤独,殊不知她非但不孤独不寂寞,精神世界已达圆满。
她不需要任何外物来寻求精神慰藉,她自成一方天地。
独来独往,谓之独有。
独有之人,谓之极贵。
这样的人不受命运摆布的,因为她根本不在命局之中,也不沾尘世的因果。
也正因为她的超脱,内在的生命能直接接通道脉,赋予她无与伦比的修行天赋,一骑绝尘惊艳了整个道门。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失去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从命局之外,跌落于万丈红尘之中。
以至于灾厄不断,修为也跟着停滞不前。
当李寒清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脑海中。
想到她,李寒清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世间男子千千万,在她眼中都是尘垢,唯有他是个例外。
她从他眼中望见了万古星河,也望见了尘世烟火。
原来情并非洪水猛兽,原来美好的爱情是如此的令人心向神往,难怪会有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当她念着他时,万物皆虚,仿佛天上地下只剩下他一人。
可是他爱的不是她啊,他的星河中永远只有那一个人,满天星辰皆不见。
寒冰剑的到来让丹霞峰的云海失了颜色,其实李寒清心里很清楚,真正令云海失色的根本不是昆仑来的那个贱人,而是她自己。
因为她爱的绝望,烟霞也跟着失去了颜色。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早在第一次相见时,他们之间就已经注定只有师徒名分。
她为他带剑上青城,下鬼域,为他万里寄长剑。
愿以自己的性命守护他的一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别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想到这里,李寒清的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人动情至深,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感情的慰藉。
独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人,一切的需求都可以从本心中得到满足,根本不需要外物来填补。
可因着世上有了他,她失去了自己。
李寒清默默的流着眼泪,流到尽出忍不住痛哭失声……
望着失声痛哭的李寒清,白衣女子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她就那样冷冷的看着她哭泣。
直到李寒清将所有的心事全部哭出来,她才淡淡的问了一句:“现在,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我是李寒清。”李寒清说道。
“嗯,现在你有资格来问我是谁了。”白衣女子点点头说道。
“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哦,说来听听。”
“我是你,你就是我,而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李寒清直视着白衣女子的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