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和话音一落,白庭就感觉到殿内气压瞬间降低,有种位于刀山火海的『性』命危险预感。
沉默良久。
褚余直勾勾盯着殿内跪着的男人。
好大的胆子。
闻君和。
大舅子不大舅子的,元帅不元帅的,褚余眼中闻君和现在就是一个惹怒他试图抢走他家小姑娘的恶人。
推出去斩首。
杀了他,胆敢从他身边带走柳安安的蠢货。
这一股杀意闻君和完全能接收到。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强撑着身体,后背哪怕汗湿,也不肯退让半步。
只有这个机会了。
妹妹已经是帝王的女人,从帝王的后宫中想要要回自己的妹妹,只有这种战胜的军功,无处封赏的能力,才能真的让帝王松口。
这也是让妹妹从这个吃人的后宫中脱身的唯一机会了。
绝对不能有半步退让。
安安这孩子从出身起就一直远离闻家,被有着血海深仇的镇南王抚养长大。真正的家人,闻家找了她十来年,却还是迟了一步。她已经跟在了陛下的身边。
没有享受过一天和家人相处的日子。没有舒舒服服做她的闻大姑娘,没有家人亲朋的爱护,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从南方来到京中,给陛下做了后妃。
之前他知晓有这么一个妃子,却从来没有留意过。就算如此,也不是不知道,在柳安安入宫后,遇上了三皇子妃刺杀的事件。
他当时只是听过就忘。如今想一想,险些有『性』命之忧的,是他的亲妹妹,那股怒火就无处可宣泄。
还有之后妖妃的种种传言。
如果妹妹在他身边,在闻家,有闻家做后盾,谁敢这么轻贱她,羞辱她?
红着眼睛的妹妹,死在宫闱里的陈姑娘。闻君和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从险境救出来。
为此,他不惜抵抗帝王。
褚余花了点时间才冷静下来。
不能推出去斩了,他是小姑娘的亲阿兄。
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许,也许就是想要妹妹归家,培养家人之间的感情罢了。
能理解,褚余却还是很生气,直接砸过去一块墨条,擦着闻君和的衣角。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墨条砸了过来,闻君和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位陛下虽然有些暴戾,但是动了手,就不会再次对他惩治。没想到,他提出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被这么轻轻放过。
妹妹在陛下心中,的确不重要。
闻君和不高兴也没办法,现在就是能把妹妹带回家就好。妹妹在陛下心中不重要,反而是个好事。
“回禀陛下,臣知道。”
“臣这幼妹,一丢就是十六年,臣的家人对她思念成疾,家中祖母年迈,今年唯一的愿望,就是盼着小孙女能归家,还请陛下能够允准。”
褚余沉默片刻。
闻家老太太的确上了年纪,旁的不说,在新年时,小姑娘对闻家姚家的老人都很关心,若是能早些回去见见老人,也是她小辈该做的。
更何况,他本来也有把人先送回去的打算。
只不过到底不是自己提出来的。由别人提起,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你的这个请求,朕可以答应你。”
闻君和满脑子都是,陛下果然不宠妹妹。
褚余还不知道自己的臣子脑袋里都想到什么了,沉下心来回答他。
“但是要朕答应你,你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元晨殿的消息来源,基本都是通过薛静。
那日闻君和入宫后没几天,薛静在柳安安出来时,主动对她提及了闻君和的事情。
“美人这些天似乎没有去前朝,是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柳安安这些日,都没有外出的。就连勤政殿都没有去过。
毕竟现在的状况瞧着也有几分紧张,她若是随意去勤政殿到底不好。
也就是那天闻君和来勤政殿,才勉强在殿外见了一面,她都没有进去殿内,赶紧儿就回来了。
这都有几日了,薛静这儿得到了什么消息么。
“你若是知道什么,告诉与我。”
薛静也不瞒着她。
“回禀美人,根据属下知道的消息呢,闻将军,被陛下封了大元帅,三日后,闻将军……不,是小闻元帅,将会领军出征,平定叛『乱』。”
柳安安心猛地一跳。
她不安地攥紧袖口,犹豫半天。
“……他要上战场?”
虽然前不久,闻君和也去过北方平定雪灾之『乱』。但是那是不一样的。
因为受灾而导致的难民,被煽动起来的起义,和这种手中有军权,屹立多年的藩王大军相比,差的太多了。
柳安安怎么也忍不住,总是会想到,在十六年前,闻元帅,她的父亲,那一场战役。
她的脸几乎是瞬间失去了血『色』,让薛静头皮都发麻了,生怕这位主子要是受不住这个打击,那他就惨了。
“美人,今时不同往日。”薛静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仅有的那点消息透『露』出来,“陛下很注重这一次的事情。平西王也好,镇南王……咳,镇南王也好,他们这是犯上作『乱』,而且是有预谋的,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流『露』出来的。”
柳安安愣愣地看着薛静。
不是一天……两天?
“美人可能不知道,谋反是何等的大罪,若不是做好了凌迟株连的准备,谁能狠得下这个心?要做到这一点,起码也要有几年的准备吧。”
薛静是知道柳安安和镇南王府的关系的,但是柳安安很明显,是不曾接触到镇南王府这方面的。而陛下也没有对她提及过半分。
薛静作为下属,只能硬着头皮说:“旁的不说,属下就知道平西王和镇南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有了一点风向。在两年前,先帝病重时,也有过一些动作。”
柳安安微微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三年前,两年前?
居然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吗?
“回禀美人,”薛静想了想,故意夸大了一下,“属下只是一个侍卫,就能知道两三年前的事情,那想必这两位藩王谋反之心,肯定是在两三年以前的更早时候了。”
“陛下去岁前往通州府,其实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得知西境和南境,两位藩王已经有了那么一些不能说的苗头。”薛静也是当时随着出行的侍卫,也是很清楚了。
“甚至就连美人是从镇南王府送来的,陛下也早就知道……”
薛静话音刚落,柳安安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薛静茫然地眨了眨眼:“属下……属下就说陛下当初在通州府,就是为了……”
“你说,陛下早就知道我是来自镇南王府?”
柳安安脸『色』很差,她甚至有种微妙的火气。
通州府的时候,她那个时候才刚刚站在陛下的身侧!
还没有入宫,还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还从来不说,之间甚至还故意戏弄过她,关于家人的问题?
薛静是眼睁睁看着柳安安的火气瞬间冒起来的,他磕磕绊绊说:“属下,属下是说错了什么吗?”
柳安安勉强忍着怒火。
“没有,我还要多谢薛侍卫,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一波,都快要把阿兄要上战场的担忧给冲淡了些。
柳安安强忍着回到殿内,书写了一封信,交给郡青。
“替我将这封信送往闻府。”
顿了顿,柳安安又改口说:“送去勤政殿,请陛下派人送往闻府,给闻将军。”
到底还是对阿兄的担忧占了上风,柳安安这会儿顾不得和陛下算这一笔帐,暗自里气了气,还是得先考虑到这个时间,不能给陛下带来一些额外的烦心事。
她用力绞着帕子。
等阿兄回来了,她就要好好质问陛下。
哼,骗她这么久,过分,陛下真是太过分了。
送去了一封信,天擦了黑,勤政殿的侍人就来传话,说是今夜陛下回元晨殿就寝,请美人安排。
自从有了那么多『乱』糟糟的事情,褚余已经很久没有在元晨殿休息了。
柳安安让郡青安排了下去,准备一应事务。
夜里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用膳,柳安安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夜宵备着。
过了一个时辰,天黑透了,褚余的辇车才抵达元晨殿门口。
薛静在殿门外守着,越想越觉着柳美人当时的反应不太对,正巧遇上了陛下前来,二话不说单膝跪地。
“陛下,臣有话要说。”
……
褚余掀了帘子进入内殿,小姑娘这会儿还在给他准备着寝衣,小脸上不带笑,嘟着嘴,却还下手温柔地掸了掸衣衫,铺的平平整整。
柳安安无事可做,忽地想到她之前给陛下准备的还有寝衣,怕这些天陛下将就着,休息不好,又给他取出了新做的一套内衫,烘得暖暖地放在床榻上。
这样寝衣柔软有温度,许是也能让他好好睡一觉。
正拍弄着衣裳,背后男人直接伸手搂住了她。
吓了柳安安一跳,惊魂不定地回头。
“陛下!怎么也没个声音!”
褚余刮了刮柳安安的鼻子。
“是有人所有心思都在别处,听见我的脚步声。”
柳安安眼神飘忽。
“……哪有。”
她也嘴硬:“陛下才是呢,什么时候脚步那么轻,让人听不见,吓到我了。”
总不能告诉陛下,她这会儿有点想要和他生气吧。
算了算了,和他生气也没用,她都不敢对他大小声的。
最多,最多就是心里默默气一气了。
褚余如何能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他搂着人,低声笑了笑。
“不高兴?那为夫给娘子赔个不是,娘子大度,原谅为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