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小升初考试结束后,袁柳就在店里帮妈妈的忙,隔壁的格劳瑞啊也开始握剪刀了。袁惠方起诉了三次终于和刘茂松离了婚,加上开小饭馆攒了点钱,便开始给其中一套房子装修。
房子离袁柳要进的实验中学比较近,袁惠方对毛信霞说她没什么指望了,就指着小柳读书有点出息,以后端个稳妥饭碗养活她自己就好。毛信霞笑,惠方姐你不怕小柳以后考大学留在外地?
袁惠方憋了会儿气,“那……那随她吧。”
小柳小升初考了全校第一,宿海发挥也不错,三百零六个孩子离她排在三百零二,回家被毛信霞骂你小学都学了什么?宿海说洗染护烫啊,剪头发我不也开始学了吗?再说咱们按地段分的初中,小柳考第一还不是要和我一个学校?没差别。
就是有一点不好,可能要和袁柳分别,“小柳你以后去读大学,我去你们学校门口开店吧。”宿海对这个计划相当满意,对着店门口的“总监助理gloria”这个牌子哈口气,再擦了擦。
你看读书多辛苦啊,坏丰年留级一年考上北大,还说再读九到十年。她出来时都二十七了吧?那不读傻了?宿海想起一年都露不了几回脸的怀丰年摇摇头,“小柳你不会也要读博士吧?”
袁柳哪有这么详细的规划,她仰起脸想了想,“俞任姐姐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旁颠勺的袁惠方“诶——”了声,“小俞要是去国外呢?你是不是要丢下妈?”
“不会!我带着妈一会儿去!”袁柳麻利地帮袁惠方端上盛菜盘,“等我赚钱了,妈你也别开饭馆。你享福就行了。”
袁惠方被她这话逗得开心,颠得更起劲儿。毛信霞抱着三岁的儿子邵君涵也跟着问宿海,“小海,你以后要不要丢下妈?”
宿海抬眉,“不带!你不是有丈夫吗?”毛信霞嗔女儿,“没良心的。”这时店里客人洗好了头等着动剪子,她将儿子塞到宿海怀里,“带着弟弟啊。”
三岁的小孩开始调皮,一下子抓姐姐的头发,一会儿穿着小凉鞋蹬着一米七的姐姐的腰,宿海瞪圆眼睛,“你老实点儿啊。”
邵君涵蹬得更起劲,还踹了宿海一脚,宿海咬牙,“小兔崽子,再踢我不客气了啊。”她刚伸出的手还没落下,弟弟已经被吓哭了。袁柳对这种事儿有过经验,她抱过这孩子,“我来吧。”见宿海拍着衣服上的脏印记,她看着邵君涵,“涵涵,姐姐的衣服踢脏了洗起来很辛苦的,踢伤了姐姐我也不理你了哟。”
说来奇怪,毛信霞这孩子和亲姐姐宿海不太亲厚,但是就喜欢袁柳。毕竟亲姐体高身魁太有压迫感,而袁柳个头矮些,人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就像动画片里的那么大。
“我烦死他了。”宿海说,我让我妈来理发店就别带着他,我妈说被奶奶带久了这孩子就对自己不亲了。有一天晚上她们母女回家,两岁多的小孩在家门口冲着妈妈喊,“毛信霞你怎么才回家?”
毛信霞就知道要坏事了,老太太这是从小往离间母子的方向歪着扭孩子呢。
小柳你以前在乡下,那个弟弟不是很爱欺负你吗?你不烦?宿海问。
袁柳的圆脸开始抽下巴尖儿,不浓不淡的眉毛往下一压,大眼睛眨着无辜的光芒,“我烦啊。”烦就要打回去,打哭了他再找地方躲起来,这不,他们不就送我回我妈这儿了?
袁惠方听笑了,“你哪里学的这么鸡贼?”
俞任姐姐教的,袁柳说到俞任时心情又沉了下,怎么都7月中旬了,俞任姐姐还不回柏州?
俞任俞任,一天天的都是俞任。这要不是小俞是个女孩,老子真要怀疑你非她不嫁。袁惠方将菜都炒好,坐店门口看着女儿笑,“学学小俞考复旦啊。”她揉着自己的腰说。
邵君涵学着袁惠方说话,“考呼蛋啊。”邵君涵这个有点琼瑶风的名字是毛信霞婆婆取的,毛信霞也觉着没差,虽然她问过宿海弟弟叫什么?宿海说邵一剪。再开玩笑问俞任,你学习好,你说叫什么?俞任说叫邵超嘉。毛信霞琢磨了下,少吵架?这孩子,心眼儿真多。
城中村这条街像是新旧两个世界的分界点,袁惠方家门前原来是毛信霞家的房子,现在已经建成了一栋栋小高层,换了个高大上的名称:御景园。听说房子卖得不错,这条路的绿化弄好后就要通车了,现在门前只有三俩行人经过,还有十来岁的孩子骑自行车追逐在路上。
几个小男孩骑车路过时忽然双脚一刹停在袁惠方店门口,冲着宿海喊,“宿胖子,宿大壮!”为首的就是城中村拆迁钉子户王孝礼家的儿子,和宿海袁柳读一个学校一个年级。这小子长得瘦猴一样,老爱带头起哄别人,宿海在小学女生里身高一枝独秀,食量极为可观,好些回戴着红领巾在路上被人多看几眼——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能长?
宿海放下手里的瓜就去追那小子,“你再说一遍!”
“宿大胖!”王孝礼家以前的那只大黄狗最烦人,后来狗被人偷了,现在剩这个儿子最讨厌。
宿海拔腿追着那几辆自行车,前面的小孩骑得越发快,还一边叫着,“宿大胖要打人了啊,救命啊,哈哈哈。”宿海的小肚子随着快速奔跑上下颠着,她追了一段路终于还是被甩下,气得叉腰在路中间喘气,“你们给我等着!”
宿海最听不得“大胖”这个外号,源自有一次在学校排队升旗,校长看到这女孩的身材怜爱地拍拍她肩膀,“好家伙!这大大胖胖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有自我意识了,谁不知道细条柳叶一样的穿衣服好看。毛信霞就对着宿海的身材愁眉苦脸,“总不能不让她吃吧?可她吃了也不活动啊,成天就爱待理发店。”
宿海的体重已经到了一百五十斤,原来的城中村一枝花渐渐长成了一口缸,圆溜脸圆溜身材,中气十足力大无穷,就那双眼睛还看得见小时候的影子,稚气灵气皆在。
这副身材除了被同学嘲笑,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她那后奶奶不敢明目张胆地骂她。老太太一斜眼对毛信霞或者宿海,大姑娘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瞪着,老太太就闭嘴扭头。
可被说多了,护食成性的宿海也会食欲不佳。毛信霞不管,喊着袁惠方帮忙给孩子加餐,再安慰宿海,咱们小海最好看了。现在长身体而已显得壮了些,女大十八变,到时候自然就瘦了。妈小时候也这样。
真的?宿海问。毛信霞说真的啊。于是宿海继续开开心心吃她的一顿三碗饭。吃完就擦嘴去给客人洗头,小手变大手,力气用得越发巧妙精准,人家熟客都爱挑宿海放学后的时间来洗剪吹。
宿海气得骂骂咧咧地往回走,袁柳将她弟弟递给她,“等着。”
等什么?宿海问。
袁柳笑得有点贼,她在学校向来是有口皆碑的好学生、大队长三条杠,从来没有同学编排她什么外号。只有一个同学臭过她:你妈妈就是城中村卖饭的。
袁柳说我妈没偷没抢,卖饭怎么了?没要你们家饭吧。这种家庭环境也无法打压她,反而更让她得老师的喜欢:袁柳同学自强自立,可比你们有些被家里宠坏的同学强多了。
自强自立的袁柳将还没倒掉的半桶洗碗水提到店门口,她说小海,那几个人在家待不住的,成天就爱骑着车在这条街上蹦跶。你等着,他们气了你一回不会过瘾,还要来二回。
果然不到两分钟,两三个男孩又调转车头朝反方向奔驰而来,袁柳不看他们,半桶水“哗啦”一声精准地泼到了王孝礼儿子身上,这桶水并不是清水,而是混着油污洗洁精菜叶子的浊水。
“啊……”几个小孩跳下车闻着身上的味道,袁柳放下桶,“啊王琦,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们。”袁柳忙从家里拿出劣质餐巾纸递给他们,还贴心地帮着擦他们脸上的油污。
宿海和袁惠方都看呆了,袁柳还贴心地帮淋得最欢畅的王琦擦着自行车把手,一擦留一排纸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有点手足无措,“我……我去你们家道歉吧。”
别,别,别,王琦说,算了算了,真倒霉,我回家洗澡。
宿海帮袁柳拿桶,“诶,小柳?为什么啊。”
袁惠方也打量着自己女儿,袁柳拍拍手,“不为什么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去他们家嘴巴甜一点,谈一谈小升初成绩,王琦他爸肯定要拿我和他儿子比,少不得一顿说。”
小海,这就叫攻其不备,攻心为上,你明白了吗?
宿海抱紧弟弟,“小柳,你真是影后。”怎么她被人嘲笑时只能气得跳脚追出去,小柳却不紧不慢的还让人家害怕?
袁惠方这时说话了,“兔崽子还挺阴的。”她问,“又是小俞教的?”
这个倒不是俞任教的,袁柳对袁惠方吐舌头,这是她在俞庄学到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实在挨了打那就找人去评理去哭。看着小脸圆滚滚的宿海,袁柳接过邵君涵,“涵涵,姐姐给你拿小雪糕吃好不好?”
“诶?”宿海说怎么要喂他吃的。宿海觉得袁柳这事儿一桩桩的,袁柳给她使了个眼色,宿海回头看见了她后奶奶正朝这边走来,“小海,做做样子嘛,能少点事儿的。”
宿海的辫子偏到肩膀上思索着这句话,袁惠方笑得皱纹更深,“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