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年二十八下午补习高中终于放假,伴随的还有大年初四开始上课的通知。怀丰年被老师再三叮嘱,“小怀啊,回去别忘记把那个数学卷子做了,你别的我放心,就是数学起伏大了点。”
“起伏”是指怀丰年最近三次数学考试成绩在130分和140分之间横挑了几回。花了十万块买回来的清北苗子要是数学低于140,老师都会焦灼得睡不着。
怀丰年说好,我回去一定认真做完。复读最无聊的地方就是难有新鲜感,一道道题都是似曾相识的,每本书学完再从第一页从头翻起。而那几次考试之前怀丰年打着小手电在被窝里看小说到下半夜,第二天昏昏沉沉去考试,还被监考老师敲醒过两回。
她妈妈宋绘香的馄饨店还在老八中门口开着,怀丰年在补习学校每半个月放半天假也不回家,宋绘香则来学校看了她两回,带了点吃的,再埋怨她这是自讨苦吃。
远在湖南乡下的奶奶据说得了肝硬化不能做事了,孝顺的爸爸怀湘龙将老太太接到象牙镇亲自照顾。异地医保报销非常麻烦,这些年为了接济老家而囊中羞涩的怀湘龙问女儿能不能先借他几万块周转下,“等报销了一定还你。”
怀丰年说她没有钱,真的没有,十万块都买了股票,亏大了。对女儿选择复读的怀湘龙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训斥,“你年纪不大心思不小,你炒股能赚钱,那股市早就到十万点了。”
两边都不讨好的怀丰年不想回家,她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前张望,果然看见举着烤肠的俞任带着两个小跟班,宿海也看到了她,跳着挥手,“坏丰年!”
长高了半个头的女孩已经圆滚滚的,她跑过来给怀丰年一根烤肠,“你可算出来的。这什么学校啊,坐牢呢。”宿海埋怨地看着学校门头一眼,“登龙高中”四个字让她更不屑,“嘿,留级还能登龙呢。”
俞任和袁柳也走过来,她和丰年用力抱了抱,“你不担心我黑了你的钱跑了啊?”俞任笑。
“那我就去找小柳,你跑哪儿都不会丢下小袁柳的。”怀丰年捏了捏袁柳的脸蛋,“诶,你也长高了。”都快到俞任胸口的袁柳害羞地笑。
“咱们这是去哪儿?”怀丰年心想不是去城中村就是回俞任家,“你妈妈今晚加班?”
俞任说虽然她加班,有人已经在家准备好了火锅等着咱们。怀丰年首先想到的是白卯生,而宿海却抢着回答,“是博士姐姐。”
袁柳补充,“是俞任姐姐的姐姐。”
俞任无奈,“是我妈老领导的女儿,也放假回了柏州,成天赖在我家不走。”
齐弈果这几天早上九点准时去俞任家报到,不是看电视就是霸着俞任的电脑玩游戏,累了饿了就喊俞任给她拿吃的端喝的。每到这时候,屁颠屁颠的袁柳跑得最勤快,她放下笔给齐弈果倒水端饭,吃腻了快餐的两大一小甚至还有幸尝到了袁柳做的蛋炒饭。小家伙踩着小马扎在俞任家厨房举着锅铲忙活时,俞任紧张地守在一旁,齐弈果就抢宿海的雪饼边吃边叮嘱少放点酱油。
俞任在路上对怀丰年诉苦,“就这么个人,懒得要死。成书也只是看油画屁股,或者在网上和人下棋。我说今天我们几个熟人要在家里聚餐给你接风,她还是要死皮赖脸地蹲那儿。”
“可是博士姐姐买了两盒牛肉两盒羊肉。”袁柳觉得博士姐姐挺大方的,今天早上她还带了几本拼音小说简化版送给自己。
“我看到她还在网上欺负人!”宿海紧紧抓着怀丰年的衣摆,“坏丰年你知道吗,她在□□上和人家说自己十二岁,说哥哥我下棋不行你要让着我。”结果呢,“她半小时就赢了三盘,一边骂人家水货一边说哥哥对不起。”
宿海咂摸不出这个博士究竟是什么味儿,她摇着脑袋,“你说大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怀丰年说小宿海你别抓我衣服了,算了,姐姐牵你的手,“你妈妈生了个啥?”
宿海撅嘴,“儿子!”
“小宿海有弟弟了啊。小柳也有对吧,有了弟弟你怎么办的啊?”怀丰年问小袁柳。
小朋友穿着明黄色的羽绒服显得格外明眸皓齿,大苹果脸上的眼珠子一提溜,“打!”
怀丰年笑得捂肚子,“好啊好啊,俞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霸王花。”她觉得注视俞任的眼神过于直接,转而看前方的路,“俞任,我觉得你比去年好像开心了不少。”
俞任说有吗?她低头看了眼袁柳,“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可她不知道,怀丰年注意到她脸上的冷淡神情已经淡了不少。
俞任按了门铃好久,里面穿着围裙的博士才开了门,怀丰年看到位长相大方眼神明艳发型成熟的姐姐立马被她的气场压倒,“姐姐好!”她鞠躬时被俞任拎起来,“喊她猕猴桃就行。”
齐弈果看着怀丰年,说你就是那个人民大学都不读还要去复读的小卷毛啊。伸手摸了摸怀丰年的长卷毛,“哇,你这弯曲度和骨钉有一拼了。”她像女主人一样招呼大家进门时,听俞任嘀咕,“你在里面干什么这么久才开门?”
“我把你的卧室发了个底朝天呐,在里面找少女心事呢。”齐弈果其实在洗手间里蹲了好久,她的回答俞任早就习以为常,“我明人不做暗事,不怕什么被你翻出来。”
三大两小刚吃火锅,俞任中间去接了俞晓敏电话,齐弈果则给怀丰年夹了涮羊肉,再笑眯眯地看着这孩子。怀丰年被看得发毛,将脸埋到碗边塞肉。
齐弈果继续帮忙涮菜,再哄孩子一样地分给小朋友,“啊,这个年糕给咱们小苹果小柳柳的,这个莴笋给咱们小炮弹小海海的。哎呀,别不高兴嘛,姐姐削皮削得手都疼了。”边涮边再看怀丰年,卷毛将偷偷投向一旁俞任的眼神又收回,继续低头扒菜。
“你家在哪儿啊小卷毛,一会儿姐姐开车送你们回家。”齐弈果给自己开了罐啤酒,被打完电话的俞任瞪,“喝多了小心做手术手抖。”
“那还早呢。”齐弈果边说边将杯子里的酒分了一半给怀丰年,“小卷毛你陪姐姐走一个?”
“她还没成年呢!”俞任夺过杯子倒给自己,“小齐姐你别害人家,还有,喝酒开车你不要命了?”
怀丰年推大眼镜,“酒驾这个问题的确越来越严重了,依我看监管会越来越严厉,甚至入刑都有可能。”严肃的模样让齐弈果笑出声,她遮住嘴欲盖弥彰地和俞任说,“她太正经啦。”
吃完晚饭才八点,俞任将怀丰年交给她的银行卡要还了,小卷毛推回她的手,“求再帮忙保管半年,真的,你帮了我大忙了。”她的手碰到俞任的后微张开五指,又藏到身后擦着衣服,“嗯,差点被我爸要去了些。”
没喝成酒的齐弈果在一旁眯了眯眼,怀丰年对上她眼睛,“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对这个有点怪的医学博士有点说不上的害怕。
“必须送。”齐弈果帮她拿包,招呼两个小的出门,先塞了宿海进后座,再推怀丰年坐中间,最后请小袁柳上车。剩下副驾驶给俞任,“安全带系好啊。”
怀丰年被两个小的挤在了中间,旁边的宿海盯着她,右侧的袁柳盯着俞任的后脑勺,怀丰年盯着俞任。
将一切放在眼里的齐弈果稍稍加快了油门,“哎呀,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呐。”
俞任没好气地看着她,“你又念叨什么呢?”
车里只有怀丰年听懂了,她低头玩自己的手指,没一会儿,两只手间被宿海塞进她的拳头,“坏丰年,你什么时候留级完啊?”
怀丰年说高考后就解放了,要是考不上,再换家学校拿奖金。
“我才不信,留级还能拿奖金。”宿海不屑道,拳头松开,漏出几块捂热的巧克力,又偷偷对坏丰年眨眼,做了个“嘘”的手势。
看着这么讲义气的小朋友,怀丰年眼色动了动,笑着将巧克力收到上衣口袋中。越接近怀丰年家的馄炖店,她心里的惆怅就越强烈。因为明天俞任就要回乡下过年,再见面要等到七月份她回家。
怀丰年没想到自己叹气叹出了声,更没想到宿海也跟着叹,“哎,好日子就是过得这么快。”回到家又要被奶奶数落着看弟弟,被妈妈催着写作业。
袁柳竟然也跟着叹,她身体向前靠近俞任的座位。俞任感觉到后从座位缝隙伸手拉了拉她的,“小柳怎么了?”
舍不得姐姐的袁柳要等到大年初八,什么时候才能快些长大和俞任念同一所学校呢?袁柳说,“姐姐你快点回来。”
“好嘞。”俞任捏了捏她的小手回道。
驾驶车辆的博士不甘落后大叹了一声,听着还像打哈欠,俞任白眼她,“小齐姐你怎么也叹气?是博士补贴不够?还是男朋友排队排不过来?”
齐弈果侧头看了一眼俞任没有回答,她摇了摇头,将车停在了“丰年香”门前。俞任等几人下车,轮番抱了怀丰年和她告别,“丰年,别松气,加油,就剩下几个月了。”
怀丰年目送汽车离开,她朝车内挥手,哪怕已经看不见俞任她们了。随后她攥起拳头,“怀丰年,别松气。”摸到口袋里的巧克力,她笑着转身回家。
送完所有客人,回到小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齐弈果坐在车内伸了个懒腰,又叹气,俞任说你别叹,大过年的,积极向上点行不行?
齐弈果撑着头看女孩,“小彩彩,我发现你现在对姐姐越来越不客气了呢?”
俞任哑住,想了想还真是。她对齐弈果有些自来熟了,不过主要责任还是该人自己先招惹她的。齐弈果的眼神停在俞任脸上一会儿,伸手拧了她脸蛋,“就这样开心下去,好不好?”
俞任一愣,她看着齐弈果想说“我一直很开心。”但真的,她好像、的确不开心了很久很久。她沉湎在一种尖锐而无谓的氛围中已经很久,用努力学习伪装着自己的充实。
“提前说一句,春节快乐。”齐弈果打开车门,“明天我要去隔壁市陪我爷爷奶奶过年,再见就要等开学了。”
俞任说,“哦,你春节也快乐。”见齐弈果张开双臂看着她,“干吗?”
“得了吧小彩彩,姐姐抱抱你。”齐弈果抱住俞任,留下了一股馥郁的含笑花香气。她松开俞任后甩着车钥匙回自己家的单元楼,回头看俞任瞧着自己,“我叹呐,你是个小傻瓜。”
等她离开,俞任才对着她背影道,“你才傻,还癫。”还是个屁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