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人得知宇文适将与宋兰葵的孩子带回来了,心想,这如同虚设的后宫,恐怕宇文适连来这宫里坐坐都不可能了。
哪知当晚,宇文适就来宫里了,不过,宇文适是来让她帮忙照看寒儿的。
虽然他给寒儿找了太傅,可还是得找一位嫔妃,帮忙照料照料。
左右想来,也就王美人最合适。
能照料大梁未来的皇帝,那可是至尊的殊荣,不过对于王美人来说,却含着一份淡淡地苦涩。
她笑着应下了:“皇上请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照料太子殿下。”
她不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心,能为他做点事,得到他如此信任,也算是没白爱一场。
宇文适接下来很忙,他亲自教寒儿骑马射箭,他要把一个强大而繁华的大梁交给他,让他有权力,不再受人桎梏,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这样,他才能去见兰儿啊。
寒儿跟宋兰葵一样害怕打雷,一到这样的夜里,寒儿就会可怜巴巴的出现在宇文适寝殿:“父皇,寒儿可不可以跟父皇一起睡啊。”
到底还是个孩子。
对于寒儿的要求,宇文适从未拒绝。
他在做爹地这个角色上,缺失了多年,趁现在寒儿还需要他这份父爱,还粘着他,他自然是乐意的。
“来,寒儿,到父皇这来。”宇文适嘴角勾着笑,拍了拍身边的龙床。
宇文适的笑曾经属于宋兰葵,而如今,只属于他们的孩子。
寒儿爬上床,窝在宇文适怀里,仰着小脑袋问:“父皇,为什么不接娘亲一起回来?”
他喜欢跟父皇在一起,可有时候,他好想娘亲,以前想念时,他还能跑到山洞,跟娘亲说说话。
宋兰葵就是宇文适心中那块最痛的伤疤,一碰,鲜血淋漓。
他搂着寒儿,声音温和中透着几丝苦痛:“你娘亲她不喜欢这皇宫。”
寒儿呆呆地望着宇文适,很是好奇,为什么父皇眼中有泪。
其实,寒儿也不喜欢这皇宫,他还是喜欢画骨峰,可他没说。
宇文适每月都会抽几天时间去画骨峰,陪宋兰葵说说话,只有看到她,他的心里才是不痛的。
“兰儿,我多希望,你还活着。”宇文适握着宋兰葵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真的好凉好凉,他的兰儿最怕冷,可他不能将她带出去,他声音温和深情:“兰儿,你等着我,等我们的儿子登了位,我就来这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宇文适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可宋兰葵回答不了他,哪怕一个字也好,他来的太晚,太晚了。
一滴泪滴入冰棺,顷刻间凝结成冰。
岁月如梭,一年一年。
寒儿一点点长高,愈发有宇文适的影子了。
宇文适前几年还能保持着一颗沉稳的心,可后来,他变了,他不甘宋兰葵只能躺在那里,不醒不说话。
江湖上有炼丹者,说是能让人起死回生。
宇文适立即派人去寻,为了炼制丹药,宇文适变得残忍,冷漠,投入了大量的财力与人力。
王美人劝他:“皇上,这些炼丹者的话,都不能信,人,哪里能起死回生,你别这样折磨自己,若是她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也是这两年,王美人才知道宋兰葵死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宋兰葵不过是不喜欢这宫里生活,这才不跟着宇文适回来。
宇文适对起死回生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哪里听得进王美人的话,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也想尝试。
可似乎应了王美人的话,他的兰儿难过了,生气了,被保存了将近十年完好无损的尸体,出现了腐烂的现象。
宇文适无能为力,一怒之下,将炼丹者的人全部斩了。
他坐在冰棺旁,守着一具枯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色衰爱弛,可在宇文适眼中,这不是一具枯骨,而是那个曾在画骨峰上日夜照顾自己,逗自己笑的绝美女子,她的一颦一笑,执着,生气,伤心,都那么生动。
太后看着宇文适这么一年复一年的折磨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太后病倒了,她最近也时常想起宋兰葵,那个在自己面前,看似恭恭敬敬,却是不卑不亢的女子。
太后心里也是悔的,当年若不是她劝着宇文适,将季媛纳进宫,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宋兰葵还活着,之前那个孙儿,也都还在。
没两年,太后病故了。
宇文适守在太后身边,看着已经长大的寒儿,他觉得自己可以退位了。
太后下葬后一个月,宇文适宣布退位,让寒儿接位。
这些年,他累了。
直到宇文适退位,那皇后的位子也还是空着的,在史书记载上,宇文适一生只有一位皇后。
宇文适离开皇宫,去往画骨峰的这天,王美人站在城楼上目送。
宇文适的爱很苦,可到底,还得到了。
可她呢,连他一个回头都没有等到。
寒儿坐在凤仪殿中,这里曾是娘亲居住过的地方,他不想做这少年帝王,可他身为儿子,又岂能不明白父皇的心思。
他能为父皇跟娘亲做的,也就是这一件事了。
回到画骨峰上,宇文适每天都在山洞里陪着一具枯骨,他也去后山看过沈如风的墓,也从宋氏口中得知了沈如风死亡的真正原因。
沈如风是自杀的。
在得知了宋兰葵其实最多只能活两年,而他那些暗地里的势力也被江湖上别的帮派瓦解,沈如风就在那山洞里自杀了。
在画骨峰还没一年,宇文适就病倒了,这些年,为了交给寒儿一个太平盛世,给寒儿铺一条平坦的路,他几乎耗光了精力。
加上多年来的忧思成疾,在一切重担卸下后,他心里存了随宋兰葵去的想法。
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宇文适拒绝了宋氏夫妇的医治:“就让我这样陪着兰儿去吧,活在这世上,好孤独。”
他尝够了这种孤独,若不是为了寒儿,他早想来陪兰儿一并去了。
宇文适躺在一具枯骨旁边,声音沙哑:“兰儿,我好想你,好想你。”
一具枯骨回答不了他,宇文适贴着冰棺,抚着枯骨,痛苦无声的落了泪。
宇文适死的那天,跟宋兰葵当年一样,大雪纷飞,那个冬天,特别寒冷。
雪花在山洞口簌簌落下,宇文适抓着已经是枯骨的手,嘴角浮起一抹安然的笑,口中喃喃:“兰儿,我来陪你了。”
少年帝王宇文寒赶到画骨峰时,见到宇文适躺在宋兰葵的枯骨旁,他静静地在冰棺三步之外跪下磕了三个头。
若不是父皇等待他成年,恐怕早随娘亲去了。
宇文寒下令,将宇文适与宋兰葵的枯骨都迁到了皇陵之中,在生前,他们尝了生离死别,在死后,作为儿子的宇文寒,将他们葬在同一个墓穴。
王美人在宇文适下葬皇陵当日,在自己的宫里自缢了。
宇文寒得知此事,背着手站在凤仪殿中,挥了挥手:“厚葬。”
这个冬天的雪,下得十分大,那皇陵之中,宇文适的墓穴已经落满了积雪,仿佛宇文适与宋兰葵初见那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