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中旨,就是魏皇不通过内阁而直接下的旨意,这种旨意一般都是皇家私事,但也有例外。
比如...特召某位官员入阁。
魏朝的官员们一般都不屑于通过这种方式入阁,毕竟天生就比人矮一头。
从开国组建内阁开始,这个部门从一开始的皇帝私人秘书班子,变化到了现在的国家行政中枢,也成了所有官员们的梦想。
官员们都希望能做到三公九卿,然后受到同僚的爱戴,内阁提名,皇帝同意,封大学士,成为内阁的一份子。
这样的流程才是正统,才算是位极人臣,而那种特招的...你算什么阁老?
所以皇帝一般不轻易用这样的权力,臣子也不太愿意要。
但正如顾怀说的那样,吏部那么点人,都肯定会有愿意和何洪通气的,而整个朝廷那么多人,怎么会没有想当阁老的人?
管他是不是特召,入了阁再说。
所以何洪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顾怀的意思,先是震惊,然后便是兴奋的颤抖:
“还...还能这样?”
顾怀看着像中了风的何洪,微微一笑:“吏部递折子,公公属意的阁老转司礼监,如此一来,官员升迁之权全归公公,只要公公的亲信足够多,哪怕新皇登基,也威胁不到公公了。”
何洪离席下跪:“咱家多谢王爷,多谢王爷!王爷今日给咱家讲明了生路,咱家一定会好好报答王爷的!”
顾怀笑着扶起何洪:“孤还没说完,公公须记着,陛下龙体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尽早停了红丸然后去行宫暂住,陛下到了行宫后,公公一定要完全隔断陛下与太子二皇子还有官员的相见,让方士编出个理由来。”
“其次公公动作一定要快,必须尽早开始安插官员,毕竟若是陛下驾崩,则大事俱废矣。”
“咱家省得,咱家省得,王爷可还有什么要教我?”
“剩下的就是孤要请公公办的事了...”
“王爷尽管说来,王爷对咱家推心置腹,咱家怎敢不回报王爷?”
“凉州是孤的封地,如今灾情确实严重,”顾怀打断了想说什么的何洪,“孤知道公公一心修翊陵是为了陛下,但如果灾情继续,灾民不堪忍受激起民变,公公难道不怕陛下震怒之后迁怒于公公?”
“所以为了朝廷平稳,公公能够安心提拔官员安插亲信,也一定要赈灾。”
何洪听着顾怀说的确实有道理,也一点头:“王爷说的是,咱家一会儿就批了赈灾的折子。”
顾怀点点头:“赈灾一事事不宜迟,公公尽早批了内阁的赈灾折子,然后明旨要求从各地调粮赈灾。”
逐渐冷静的何洪此时有些好奇:“那就依王爷的意思...只是王爷为何会帮咱家这么多?咱家以前和王爷没什么交集。”
顾怀直言:“因为帮公公便是帮孤自己...公公不知道,孤与二皇子有很深的仇怨,如果二皇子登基的话,孤的下场也好不到那儿去,所以孤与公公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洪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不过王爷为何与二皇子有了仇怨?咱家没听说过这件事。”
“陈年旧事罢了...昨天不是还在醉香楼打了一架?”
“咱家明白了,王爷今日恩德,咱家一生一世都不敢忘!”
顾怀看见何洪已经明白了,也就直接站起身:“若是满朝文武皆出自公公门下,就足可称宦党了...既然公公都懂了,那孤在此就先祝公公万事顺遂,这便告辞了。”
何洪看着顾怀的背影,诚心实意的鞠躬致谢,在他看来,可能此刻顾怀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了。
把玩着手里的宫中行走令牌,顾怀走在了出宫的路上。
其实如果不是老二太咄咄逼人,他是不太愿意这样去做的。
虽然眼前的局面和许白所说的历史上那个“立皇帝”的局面几乎一致,但还是有很多变数。
比如魏皇万一突然驾崩,比如官员们还不是那么尸位素餐,心中还有作为文人的一口气。
可惜今天的早朝和徐子允的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北魏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他只能祈祷魏皇继续这样半死不活的多活一阵,然后尽量把何洪推出去当靶子,自己躲在何洪身后多夺取点权力。
至于何洪会不会翻脸?一定会的。
没有人在抓住了权力以后还会把权力分出去,顾怀也只有在何洪没彻底站稳之前才有资格因为共同的敌人二皇子成为他的政治盟友。
不管怎么样,赈灾的事总算是通过了,他也没必要再和那些朝廷官僚们在朝堂上吵来吵去。
也许会有贪腐,但顾怀的理念依旧是有些事必须去做,每一刻地方上都有饥民在饿死,朝廷必须要伸出援手。
至于今天之后何洪最后会不会如同那个“立皇帝”一般权势滔天,应该是不会的。
第一北魏没有东厂这个东西,太监起势也没多少年,何洪可以在朝廷安插亲信,但没办法完全控制住所有官员。
第二,魏皇的身体毕竟摆在那儿,只要是太子登基,何洪就必须死,他就可以活下来,而且最少也能短暂的握住权力,做点事情。
所以他还是去了司礼监,教会了何洪这些终究会发生,但起码不是会现在发生的事情。
何洪会从一个只是握住权力贪点小钱的宦官变成那个控制朝廷的“立皇帝”吗?
他不知道,就像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一样。
但不管怎么样,成平七年,党争时代终究是拉开序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