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遥身前雪白宣纸已经被写得密密麻麻。
空中玉简写满《玄素诀》，慕星遥一边嘴里念叨着“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推，而变化顺……”，一边在宣纸上工整地抄写整本《玄素诀》
写完三遍《玄素诀》后，慕星遥周围那股冻人骨髓寒意才算消散些许。
这一切，都是因为贺兰涯那句万分冷漠，“如果你能熟练运用《玄素诀》，你就不会再问这么无聊问题”
他让慕星遥立即誊抄、背诵《玄素诀》
贺兰涯其实从没想过会有人问这样问题。
《玄素诀》只是再简单不过双修秘法，暗含道意是天地阴阳动静相生中最简单一环，看一眼就会，谈得上什么技术？
他敛目看向正奋笔疾书、一副生无可恋脸，偶尔还要拿出玉简查查资料慕星遥，实在无法理解，纵然她不聪明，但真有这么难？
贺兰涯出声：“你记好了吗？”
他声音未带余怒，却也冰雪难消，慕星遥听得从心而外一抖。
她可不会忘记那句问贺兰涯技术话一出口后，整间书房书架、瑶琴、一切摆设全部化为飞灰。
慕星遥立马道：“我记好了，能全部背下来，但是……”
贺兰涯等着她但是出口，慕星遥深吸一口气：“但是，有些字句我只能背诵，无法理解。”
慕星遥这样咸鱼，原本想着一段话能理解七八成就能糊弄过去，但她根据贺兰涯刚才丧心病狂到连双修体验都要细问得出——
她要敢这样，贺兰涯就能把她撕成那样。
好在刚才慕星遥已经把她下限拉得很低了，贺兰涯问：“你说。”
一些经文典籍，确会使人无法理解全意，贺兰涯对此能够谅解。
慕星遥指着一句话：“天地之道浸浸是什么意思？”
贺兰涯：“缓慢渗透为浸。”
慕星遥又指着另一句：“故阴阳胜胜字又是什么意思？”
贺兰涯说：“可以理解为胜利。在合欢宗《玄素诀》里，这句话意思是双修之法犹如天地万物生长之道，欲速不达，缓慢浸润才能成功。”
慕星遥赶紧把这句话记下来。
贺兰涯清冷如画眉宇慢慢拧起来，目光犀利：“你所谓不能理解，不是指不能理解经文之意，而是不能理解那些字意思？”
原本他以为是慕星遥不理解、甚至不赞同经文中意思，谁能想到她是笨到不理解词语本身意思？
这就像贺兰涯原本以为慕星遥至少是个元婴修士，结果她告诉他，她刚上幼儿园。
……
慕星遥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小魂穿，最开始降生那几年，修真界很排斥她这个外来灵魂，慕星遥浑浑噩噩渡过了几年。
她错过了幼年学习文言文好时机，等到开始修炼后，道家经文典籍中全是慕星遥看不懂字。
咸鱼就这样越来越咸，加上懒散性格，越来越废。
慕星遥被贺兰涯锐利冰冷目光看得老脸一红，默默垂下头，嗯了一声。
贺兰涯：……
贺兰涯从未做过老师，此刻居然有种费尽心力也教不会挫败感。
他冷淡地压抑自己怒火：“连基本词语意思都不清楚，在本尊之前，你没问过合欢宗师长？”
“问过。”有尊严咸鱼仍然想为自己稍作辩解，“但是，长老们大多认为，每个人道不同，领悟意思也不会相同。”
同一句话，十个长老，百种回答，千层理解。
本就不是修真界土著慕星遥更加晕头转向。
贺兰涯冷眼看着她“无辜辩解”，她不愧是天香蝴蝶骨之主，哪怕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她每次犯错后行为，那样眼眸无辜，桃花流水般半垂不垂情态，都是在引起别人怜惜感。
她天赋更是好到哪怕她不聪明，懒散，也能修至元婴。
贺兰涯皱眉，更加不悦。
他径直戳穿咸鱼托辞：“若你真有志于修炼，哪怕师长们答案不一，你也能寻到辞典，找到字句基本意思，自己再进行领悟。”
“但你没有。”
贺兰涯心中对慕星遥浪费天资怒火终于积攒到一个度。
在慕星遥惊恐困惑目光中，她手中执着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在湘妃色裙上染出水墨色。
脊背被抵到火玉书案上。
慕星遥听到贺兰涯说：“对于你，你很珍贵，本尊可以容纳你错漏。”
这么近距离，慕星遥几乎能看到贺兰涯到底有几根睫毛，修真界人得天独厚，连毛孔都看不到一个。
越近距离，慕星遥越紧张，她被抵在书案上活动不能，很是尴尬：“下次说这样宽容话前，可以先把我放下来吗？我以为你要杀我了。”
贺兰涯不语。
咸鱼十分识时务：“我知道这次我表现不好，但我下次一定可以，你想，你要是现在把我杀了，你之前给我修为就白费……”
慕星遥剩下话没说完，她意外地发现，自己仍然能够张开嘴，但是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贺兰涯手指放在她唇上。
他道：“勿言。”
贺兰涯眼眸中含着薄凉雪光，慕星遥看到书房外卧室摆设也在慢慢消弭。
她哪里不知，本就脾气古怪贺兰涯可能终于被她烂泥糊不上墙给惹毛了。
慕星遥瞬间乖得像只鹌鹑。
“一般错漏本尊能忍，唯有态度，本尊不能忍。”
“之前双修出错，原因繁多，可你在双修过程中，全无用心。”贺兰涯伸手碰了碰慕星遥睫毛，像要拨开浓密长睫，看穿她内心。
“《玄素诀》，你更是连基本字句意思都不清楚。”
“如此天赋，却被你浪费到如今。”
贺兰涯实在不知，慕星遥这样性格，如果不是遇到他，她如何在天香蝴蝶骨觉醒前活下去？
慕星遥担心他越说越生气，连忙用灵力在空中写了几个大字：“我会学！”
那几个字在贺兰涯冰冷注视下，像金粉一样飘散消失。
贺兰涯道：“你之后自然该学。”
“可你性格散漫，若这次事不给你一点惩戒，不能让你记在心中，你之后仍然会我行我素。”
贺兰涯知道许多人都如此，一时宏图大愿不能激励他们太久，如慕星遥，她天赋绝佳，合欢宗人不可能不重视，但她仍无建树，说明她性格实在不是能坚持类型。
需要一些外部鞭策。
慕星遥听到惩罚，不免想到贺兰涯雷霆手段。
连女主陆飞虹都被他差点弄死，何况她？
她立刻头皮发麻，用灵力在半空写：“我知道错了，我愿意今后三天、一周不吃任何糕点……”
贺兰涯听她这话，心底便一阵冷笑。
慕星遥手腕不期然被抓住，瞬间，慕星遥仿佛感受不到自己手腕。
她听到贺兰涯说：“本尊拒绝。”
贺兰涯把她手轻轻放在她膝盖上方，盯着慕星遥：“你需要做事如下，第一，你需要学会在双修过程中专心，不要在意其余任何事，找到双修时异常感觉，查清天香蝴蝶骨问题。。”
慕星遥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像一尊美丽无匹雕像，坐在火玉书案上。
风从窗外吹进来，湘妃色软烟裙以一种飘逸弧度吹得飘飘扬扬。
她安静下来，没人在贺兰涯耳边嗡嗡嗡。
贺兰涯道：“第二，《玄素诀》里包含天地之意，本尊这次会以神识亲自带你领略，你需要尽快学会。”
慕星遥这才知道，贺兰涯虽然只有一个人，手段却比合欢宗长老们强硬霸道多了。
至少，合欢宗长老们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合欢宗长老们无法模拟天地之意，贺兰涯现在教学手段说得上神乎其神，如果他不是教慕星遥双修秘法，换成任何一个剑修来，都能领略到天地之意、延展剑意。
慕星遥倒也不是不识好歹，虽然她不爱修炼，但这种好事摆在她面前，她不会往外推。
她眨眨眼，示意自己可以，能把自己手脚嘴巴放开吗？
贺兰涯无动于衷，这也是他要说第三点。
“第三，惩罚。”贺兰涯道。
他语气说不上重，冷冰冰：“慕星遥，为之前不专心，你需要付出一会儿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看任何东西代价。”
“这既是代价，也是目前强制你专心必要手段。”
慕星遥：？？？
咸鱼之前因为修炼不专心被罚过月例、灵石、法宝等很多东西，可以说慕星遥是被罚老油条，但贺兰涯这个惩罚，她之前从没遭遇过。
不过，她觉得不会有大事，贺兰涯既没说用鞭子抽她，又没用那天恐怖月霜结界对付她。
不是身体上痛，慕星遥都不怕，她得了这么多修为，还要啥自行车？
被罚大户慕星遥下意识眨眼。
一方冰白丝帕覆在她眼上，慕星遥眼前一片漆黑。
她只能听到贺兰涯声音，猜测他现在肯定还是那副冰块一样表情：“本尊说了，任何东西也不能看。”
这句话落下后，慕星遥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她现在没法说话，身上被贺兰涯不知下了什么禁制，眼睛被蒙住，静静坐在火玉书案上。
慕星遥只能闻到很淡花香，像从窗外传来味道，混合着阳光和风气味。
她觉得现在应该是一片阳光，天地澄澈，晶亮叶片明快温暖，和她眼前黑暗全然不同。
贺兰涯也不见了，她现在不能说话不能找他，有种自己被遗弃在这儿感觉。
听觉被无限放大。
慕星遥听到一点声音，好像是贺兰涯回来，他说：“最后一点，你修为已经增长得太多，再给你修为，你已经无法承受。”
“所以这次，你不会得到任何修为，中途不必为此疑惑，懂了吗？”
慕星遥无法回答他，沉静坐在火玉书案上，背后是漫天阳光，湘妃色裙子紧紧贴在雪肤上。
她想点头，却没办法。
美好沉静模样，在日光中不似凡人，仿佛随时要翩然而去，又仿若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