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辰能有什么问题?”胡艾华喜笑颜开,又给大儿子夹了片肉,“我的儿子我了解。以后两兄弟还能在同一个学校互相照应,潼潼有予辰看着我万事放心。”
梁予辰说了句谢谢姨,纪潼垂眸盯着碗里的肉,忽然有了犹豫。
再在一起待上三年,三年又三年。
“快吃啊,发什么呆。”胡艾华催促。
纪潼这才回神,转头却发现梁予辰凝视着自己,不知已经盯了多久。
晚饭后叶秀兰带着尺子毛线下来,说要给他们两兄弟量尺寸,一人打一件毛衣,冬天说话间就来了,万事得提前备着。胡艾华连声说让她别操这份心,最后拗不过又笑着把他们俩领来客厅,肩宽身长量下来像摆弄大玩偶。
“秀兰你知道,我以前特别想有个姑娘。”忙完胡艾华拉着姐妹坐到沙发上聊天,“可惜来一个是儿子,来一个又是儿子。”
纪潼跟梁予辰也陪着三个长辈坐下来,沙发上挺挤,两人手臂挨着手臂。
客厅上摆着瓜子水果,纪潼抓了一把握在手中,心不在焉地聊着磕着,梁予辰替长辈削梨。
叶秀兰收起尺子说她贪心:“儿子有什么不好?将来找了媳妇你就等于有闺女了。”
胡艾华闻言叹了口气:“予辰我不担心,人又稳重又知道疼人,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学校里一定大把女生喜欢。剩下潼潼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浑不吝,脑子跟没开窍一样,平时除了北北也不见他跟女孩儿来往,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能瞧上他。”
“儿孙自有儿孙福。”梁长磊不以为然。
“话也不能这么说,”叶秀兰推推胡艾华,开起她俩这种几十年的关系才能开的玩笑,“做家长的不着急怎么可能?北北光那一头板寸我就骂了她无数回,你看她听么?这样下去能找着对象就怪了,过两年别给我领个女的回来我就谢天谢地。”
胡艾华掩嘴笑得不行:“你这张嘴也是愈发得过了!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纪潼手里的瓜子险些戳上舌头,全然尝不出是焦糖味还是核桃味。
“要我说,该操心还得操心。”胡艾华笑完刻意压低声音,“我们互相留意着,遇着好小伙儿我就介绍给你们北北,要有好姑娘,”她顿了顿,眼神往纪潼那儿递,“你也记着留给我们潼潼。”
“潼潼,怎么样,信不信任阿姨的眼光?”叶秀兰顺着开玩笑。
纪潼身体一僵,半晌低头不语,心头乱作一团。
两个女人又笑个不停,直说他这是害羞了。
“我……”他唇齿轻启,还只说出一个音节,忽然听见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叶秀兰有些慌地喊了声:“呀,予辰你手怎么流血了?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
她这一嗓子唬得众人不轻,纪潼反应最大,几乎是瞬间转头,见梁予辰面色不改,左手食指却多出一条斜长的伤口,殷红鲜血从指尖一路蜿蜒至手腕。
“没事,削皮的时候不小心。”他平静地放下刀跟梨,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掌的血,神色平常如擦水渍。
没等长辈反应过来,纪潼已经冲进房里抱出一整个医药箱,搁到沙发上,自己则蹲在他哥脚边,一边翻一边急道:“我记得上次还有酒精棉片。”
梁长磊拿筷子抽梁予辰那次,他曾找出来几片过。
这个月在他梦里出现过不知几次的那只手忽然握住他的手:“不用找了,拿水冲冲就行。”
纪潼霎时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挣开。
空气凝结,静了几秒,梁予辰起身不发一语,自行去冲洗了一番。
这一晚纪潼一直坐在沙发上陪胡艾华看电视,看到连胡艾华都开始打呵欠才回房。
梁予辰坐在桌前看书,像在等他,又像无意。
“去洗澡?”
声音背对着他传过来,纪潼“嗯”了一声,打开衣柜拿衣服,心神却说不出的忐忑。
前一条浴巾刚被胡艾华拿来裹了盆景,他想从衣柜顶端拿条新的,踮起脚仍然够不着。
头顶忽然多了条手臂。
崭新白浴巾被梁予辰轻松取下,递到他手里:“够不着不会叫我?”
纪潼低头看着浴巾,余光带到梁予辰的左手,瞬间忘了先前的别扭,抬头询问:“你怎么连创可贴都不贴?”
彼此近在咫尺,梁予辰解释:“一个太小了,贴两个又不方便。”
“那也不能——”
话还没说完,那只受过伤的左手忽然温柔揽住他的颈。
只一瞬,纪潼背靠柜门,浑身僵硬。
颈间发着热,有拇指轻蹭皮肤,他听见梁予辰说:“这么小的伤,贴不贴都没什么要紧。”
以往做惯了的动作今日却显得格外暧昧不明。他想推开,又怕碰疼那道伤口,两厢为难之下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徒然稀薄,最后几乎是狼狈地从他哥怀里逃出去。
纪潼不敢回头看梁予辰的表情,仓皇关上门,握紧门把手倚着门急促呼吸数下,随后才躲进卫生间洗了长长的一个澡。
等他再回到房间,意外地发现灯已经关上了。
梁予辰很体贴,不管有没有睡着,此刻都装作已经沉睡。
纪潼没吹头发,径直爬上了床。湿发贴着枕头,手掌贴着胸膛,心脏一下下往掌心撞。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这么无措,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移了位,变了模样,又不敢往深处想,不敢真正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只能紧紧攥着戒指不发一语。
恍惚间闭上眼,半梦半醒一整夜,梦里零零碎碎飘得全是烂银繁星,有他在屋顶时见过的那一片,有房中窗帘上那几串,还有更模糊的光晕,红绳勾缠牵连浮光漾影,像指尖的一道伤。
肌肤相亲,绮梦缠吟,天刚破晓他便转醒,睁眼那一刻身下忽觉有异。用手一摸,霎时沾了满手情欲黏腻。
第45章家人
那日遗精后,纪潼的心彻底陷入了混乱。梦里是哥哥的手,爱抚缠绵,梦外又尽是荒唐,兄友弟恭。
两个人格撕裂般拉扯着他,一个勾着手指含在嘴里仍觉得不够,一个见到指尖伤口便避之不及。
他彻底糊涂。
难道自己真像片子里那两个男人一样,渴望被另一个男人拥抱、抚摸?
不,怎么可能,那是自己的哥哥,除非他疯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自己心里有哪怕一丁点不该有的念头。
可他能管住自己,却不能管住梁予辰。
梁予辰对纪潼仍是一如既往,除了天上的月、地上的影,什么都愿意给予。不想逼迫不代表心里不急切,梁予辰的七情六欲跟他的人一样年轻,精力旺盛,爱上一个人与旁人无异,一心只想坦诚心迹。
在家里他跟纪潼是关系亲密的异姓兄弟,在父母面前一切如常,可在学校时纪潼却有意无意避而不见,且这种疏离已经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办法,只能时常主动去找纪潼。行为不再逾矩,见一面,说上几句话,以此暂缓内心的思念。
他知道纪潼还需要时间,好在彼此还年轻,一年两年,哪怕三年四年,他耗得起。
生日将临,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
立冬当天是周五,梁予辰提着五粮液去了趟四合院,找伤寒刚愈的翟秋延涮铜锅聊天。
胡同里人家少,隔音不如楼房,院外经过的自行车响铃、醉汉吆喝都能听清,他喜欢这里,吃到最后借着酒劲坦诚,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明天又是自己的生日。
翟秋延沉默半晌,心中五味杂陈。许久后问:“你弟弟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一个多月不见我还挺挂念他的。”
倘使那个小猴崽子在,自己这个干儿子应当不至于这么落寞。
“他去外地了。”梁予辰说。
今天上午纪潼跟同系十几个学生一起坐大巴去邻市参加小语种演讲比赛,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锅底烧的是炭火,窗上蒙着一层白雾,屋里蒸汽袅袅。梁予辰望着白瓷碟装着的一盘子手切羊肉,心想如果纪潼在这儿,大约这些肉大半都会入他的腹。
“那你爸呢,”翟秋延又问,“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他不用领你祭拜?”
梁予辰说:“他也挺忙。”
梁长磊找人盘铺面去了,房东不在本地,中介带着去面谈价格,一天一夜不合眼。
丧偶之痛想必伤人不轻,多年来他鲜少在儿子面前提起生母,因此做儿子的也体贴地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