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1 / 1)

温宁雪面色惨白,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她颤抖着声音,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怔怔地说道:“他...需要我的命?”

她幻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他要的竟然是自己这条命。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温宁雪不停的安慰自己。可内心涌起的那股强烈的不安,又好像在告诉她这就是她一直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归一剑灵忍着不适,一板一眼的回道:“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主人他需要你这条命。”

“既然是要我这条命,那为何当年又要救我?”她心乱如麻,怎么也想不通。

如果当年他没有救下她,而是直接取了她的性命来达到他的目的,岂不是更加简单?以沈决的性子,她并不认为他会轻易跟自己耗费这么多年。

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别的!

温宁雪扶着桌角,撑住自己的身体,在心中接着问道:“除了要我这条命,他对我还有其他所图吗?”

“没有。”没有一丝犹豫,归一剑灵答得很快。

她收紧了右手,眼神空洞,神色茫然,眼角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又一滴的打在地面上,晕成一片。

她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流着泪,一点声音也没出,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归一剑灵却能感受到她的悲痛欲绝,甚至有一瞬间,他都忘却了神魂深处传来的那股不适,也忘记了他是个没有心的剑灵,本能的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一下,可想到事关主人的修炼,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是她运气不太好。

人生来便带着七情六欲,无情剑道从某个角度来讲,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逆天而行。主人从小被作为玄青门的“镇派之宝”养大,从幼时开始便要学会在各种妖兽嘴下逃生,他生来性子就冷淡,不怨不恨,便也当好那柄利刃。只是久而久之,他心中除了对得道成仙的执着之外便再无其他,而温宁雪偏巧对这样的主人一见倾心。

这一盘棋谋划了太久,主人还有几日便要应劫,如今已然无法回头。

如果温宁雪能够看见归一剑灵,那一定能看到他眼里的惋惜,可惜她只是个普通人,什么也瞧不见。

她原本娇艳的小脸上全无血色,许是哭的没有力气了,抽搭了两下,然后问道:“他准备...何时动手?”

温宁雪死死的按住自己的心脏,强迫自己不呜咽出声。

她不可以再哭了,她已经软弱了太多次,多到她几乎都要看不起这个卑微的自己。

所以方才那是最后一次,她为沈决流泪。

归一剑灵回过神,连忙答道:“就在这几日。”

她温柔的用帕子将泪痕抹去,平静的回应:“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若不是剑灵点破,她也许还沉浸在沈决给她编织的那场梦里,虽然不怎么美,她却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只是现在,这梦也该醒了,就如同她在人间的每一场平常的梦境一样。

她默默地在心底做了一个此生除了嫁给沈决之外,第二大胆的决定。

“我该走了,可我怎么做能让你好过一些?”她靠近归一剑,俯下身,等待着他的回答。

神魂吸引这回事,她不怎么懂,如果就这么直接走了,剑灵会很难受的吧。

他是个很好的剑灵,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她说谎的人,她不想看他难受。

归一剑灵没想到她竟还惦记着自己,以往受制于人的时候,他为了保命也曾刚直的透露过许多,对于一个只有神魂的剑灵来说,修行太过不易,所以活着才是第一要义,不论是作为什么活着。

而在她的眼神中,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作为一个人一样小心对待,她虽然什么都不懂,却也怕他会痛。

“将你的一滴血,涂抹在剑身上就好了。”他幽幽的说道。

人血脉之中凝聚了精纯的神魂力量,可以暂时抚平他的那股莫名的躁动。

温宁雪露了个浅浅的笑容出来,温声细语:“这倒是不难,只是我有些怕痛,等下若是又掉了眼泪,你别笑我。”

她说的认真,动作也很快,闭着眼就将食指往剑刃旁边送了送。又一咬牙一跺脚,轻轻一划,一丝鲜血便涌了出来。

“怪不得他那么宝贝你,确实锋利的紧。”她连忙抽回手,将手指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

虽然神色不显,紧皱的眉头却出卖了她。

原本以为只是划一下而已,可她却高看了自己,指尖传来的阵痛让她分外清醒。

不过跟心脏那处的隐隐作痛比起来,倒也没有那么难忍。

归一剑灵吸收了温宁雪身上的血液,一时通体舒畅,话语间也没有了刚才那种紧绷:“多谢。”

温宁雪猜到他能看到自己的动作,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道谢。

她转而望向一旁静心调息的沈决,一步一步的,凑了上去。

她在榻上寻了一小块儿空余的地方,坐了下来,以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着沈决。

他呼吸平静而沉稳,宛如陷入沉睡的天神。温宁雪看着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想起了成亲那日的情景。

彼时她还很娇羞,洞房那日她几乎不敢看他,直到他挑起她的盖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第一次离他那样近,心里慌得不行,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才好。他寡言少语,她手足无措,气氛异常尴尬。

她脸上发烫,垂头间看到他的睫毛,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夫君的睫毛,生得可真好呀!”

话一说出口,她就恨不得捂脸钻到地里去,可沈决却破天荒的笑了。

那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明朗,一时间她竟看的痴了,半晌才回过神。

沈决见她又要低头,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一时心情大好的说:“与你成亲,不坏。”

他俯下身,轻轻落下一个吻,而温宁雪却丢了整个心神。

从那以后无论沈决对他或好或坏,只要她想起那一天,都会觉得一切值得。

现在想来,从那个吻开始,便都是错的。

这么多年过去,眼前的人容颜未改,依旧是那个剑眉星目,仙姿绝色的青年,而她的额间眼尾却开始泛起细微的褶皱。

温宁雪垂眸。

顾吟霜有一句话说的对,她只能拥有沈决短短的几十年,即使这已经是她的一生。

可是她的一生,从沈决救她的那刻算作开始,自然也可以在沈决手里结束。她心中的神明早已陨落,人没了信仰,死了或是活着又能有什么分别。细细想来,她这小半辈子,活在无数的谎言里。她爱的人总是喜欢利用她,欺骗她,循环往复。

她不傻,只是有些死心眼儿,非要把那南墙撞倒了才肯回头。

温宁雪抚上他的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在他眉心虔诚的落下一个吻,像是在告别。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她看向归一剑,神色淡然。

“你说。”

温宁雪从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裙,低声道:“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归一剑灵有些诧异,以她以往的性子,她定会坐在主人旁边,守着主人醒来,再跟他委屈几句,多大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今日温宁雪的反应,平静的让他有些无措,他好像说了太多他不该说的东西。

她蹲了下来,将地上的茶杯碎片,一片片放在帕子上包好,又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就当我没有来过,你也什么都没说过,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温宁雪。”

她太了解沈决,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想让归一剑灵因为自己而受罚。

归一剑灵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些恻隐之情,脱口而出一句:“你为什么不逃?你可以逃的!”

这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如果他有手,他一定会选择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只不过受了人家一点血而已,怎么就像个叛徒一样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只听温宁雪这样说道:“不逃了,没有归处的人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欠他的太多了,倒不如送他一个成全。”

她的情是自愿给的,错付了她不怨任何人。她选错了,就应该付出代价。

只是她本就欠着沈决一条命,这事无关情爱,欠了就要还上,这样她同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拜托你了,帮我保密。”

留下这句话,温宁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再也没看沈决一眼。

轻轻关上房门,她四下望了望,院子里早已没了顾吟霜的身影。温宁雪心里有些羡慕她这种洒脱,至少她之前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毫不在意沈决的一举一动,去自由的做自己喜欢的事。

不过现在,她好像可以了。

温宁雪嘴角噙着一丝释然的笑意,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许多。也许她早就该做下某个决定,害怕和犹豫带给她的只有对未知的恐惧。如今一颗反倒像是落了地,她再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惧怕。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脚下的雪被踩的吱呀作响,她不徐不急,消失在了夜色的尽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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