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找药这事,苏滢秀压根就不知道。
事到如今,她也自知时日无多,许多事便也就放下。
苏滢秀看了看儿子,又看女儿:“你们都长大了,辰星的性子像你爹,便是去了漠南,我也不担心,你会好好回来的,是不是?”
谢辰星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他使劲点头,依旧维持着长子的稳重:“娘,你放心,有儿子在不会让你吃苦。”
母子两个要流放漠南,谢吉祥则留在京中,京中的一切谢渊亭早就让苏滢秀安排好,所以他们倒也不太担心。
只是,谢辰星此刻很明白,母亲不能陪伴他走这一程了。
苏滢秀看着儿子,终于说:“原本今年就要给你相看亲事,结果天不遂人愿,待去了漠南,你若是瞧见合适的姑娘,人家也愿意嫁给你,你便成家。”
“不拘什么身份,也不论什么长相,只要你喜欢,只要你跟她能琴瑟和鸣,这就足够了。”
谢辰星心中难过至极。
母亲平静地说着遗言,他明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听,好好答应让她放心,可不舍却充斥心头,让他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苏滢秀此刻是真的很平静,她微笑地看着长子,虽然也很不舍,但她却要更理智。
到了今时,到了此刻,多余的话都不必说。这世间没有永远不会分离的人,也没有一定要走下去的缘。
苏滢秀温言道:“辰星,你听到母亲的话了吗?”
谢辰星眼睛通红,他感受到妹妹的目光,最终还是说:“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自然要母亲亲自选。”
苏滢秀笑了。
她捏了捏谢吉祥的手,没有继续说儿媳的话题,她只说:“你们兄妹二人打小就要好,一起长大,以后无论遇到如何困境,都要相互扶持,做彼此最可靠的亲人。”
谢吉祥看到兄长的眼睛,也终于意识到,母亲确实在说遗言。
她想哭,可又不想让母亲难过,然而笑容却怎么也挤不出来,她只能沉默地点头,答应母亲的所有心愿。
谢辰星道:“娘,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吉祥。”
苏滢秀终于安心了。
她深深喘着气,刚刚支撑她的所有力气似乎一瞬便消失不见,她的手越发冰冷,那双眼眸也失去了光彩。
她就如同枯萎的花,一瞬失去所有光华。
谢吉祥心中一紧,她慌张地看了哥哥,手里用力,使劲握着苏滢秀的手。
“哥……娘……”
她呼唤着,可苏滢秀还是如同泄了气的藤球,缓缓倒下,躺回床榻上。
她坐不稳了。
苏滢秀躺在床上,最后看了一眼围在床边的一双儿女。
“你们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不会畏惧也不会退缩,更不会抛弃我们独自走向死亡,”苏滢秀费力说着,“那个书房,是他留下的一切,母亲希望你们……”
苏滢秀的眼眸终于溢出泪水。
在临别之际,她心中的不舍满溢而出。她还没看到孩子长成优秀的青年,没看到他们成家立业,没有陪伴他们一直长大。
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只想要跟随他们的父亲离开,这一刻,愧疚涌上苏滢秀的心头。
可她不能后悔。
即便后悔,也为时已晚,她很清楚,自己即便想要挣扎,想要重新站起来,也都不可能了。
胸膛里的疼痛几乎要毁天灭地,苏滢秀却顾不上那种疼痛,她要把所有话都说出口。
“你们父亲最喜欢书房那只梅瓶,待到来年今日,记得重新妆点一枝梅。”
说完这些,苏滢秀缓缓闭上眼睛。
谢吉祥只觉得心口破了大洞,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里,一股巨大的力气把她的理智重新拉扯回来。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谢吉祥听到了赵瑞独特的嗓音:“吉祥,吉祥醒过来。”
谢吉祥深吸口气,带着霉灰的空气一下钻入口鼻,令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温热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谢吉祥咳了几声,这才红着眼睛抬起头。
赵瑞垂眸看她。
他没有着急问结果,也没有好奇她都看到什么,只是平静陪在她身边,给她倒一杯茶。
说来赵大世子这洁癖的习惯,其实也不错,最起码喉咙痒痒的时候,随时随地都有热茶喝。
谢吉祥喝了一杯茶,立即觉得舒坦了。
她不去仔细回忆母亲过世的情景,也不去想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她说:“我娘最后的遗言,我终于回忆起来了。”
赵瑞微微皱眉:“不着急,这几日他们注意不到谢府。”
这几日圣上旧疾复发,根本无法上朝,朝堂之上由两位成年的皇子主持政事。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人会盯着一个早就破败的谢府。
他们还有时间,不用急于一时。
谢吉祥却摇了摇头。
她说:“这些年我心里难受,不愿意回忆那一天的过往,所以一直不曾记得,母亲最后都说了些什么。”
“现在回忆起来,我便知道,父亲不会不留后手。”
哪怕被人所杀,哪怕被泼了一身脏水,哪怕深陷泥泞,谢渊亭也不会独自赴死,面对一切。
自知自己无法获得更多证据,也大抵明白对方不会放过他之后,谢渊亭便开始着手准备。
谢吉祥扶着赵瑞的胳膊,稳当当站在秀渊斋的卧房里。
回忆的这一路,赵瑞便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来到了此处。
谢吉祥看着只剩下家具的卧房,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那颗悲痛的心,不知怎么竟平和下来。
父亲已经准备好一切,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线索。
“咱们去书房,答案就在那里。”
谢渊亭的书房在秀渊斋的一楼,整个东面的厢房被打通,很是敞亮。
小的时候,谢吉祥跟谢辰星就是跟着父母,在这里启蒙,学会读书识字,学会人生应当学会的一切。
虽然谢家已经被里里外外搜查两遍,当年的那个凶手也肯定仔细搜索过,但都没能搜到任何线索。
谢渊亭的书房留下最多的就是刑名书籍和各种工具,那些书仪鸾司都翻过,因为无用,依旧扔在谢家。
谢吉祥跟赵瑞下了楼,来到书房门前。
赵和泽上前打开书房的锁,一行人推门而入。
此刻的书房桌上的摆设都不见了。
只有成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安静等着主人的再次翻阅。
谢吉祥来不及去回忆,也没有功夫怀念,她的目光在书房中扫视,最终看到了放在书房角落的石刻梅瓶。
石头雕刻的东西,若非大师出手,一点都不值钱,而且角落里的这个梅瓶连着石柱一起雕刻,同柱子连为一体,当年抄家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雕刻,便没有人去动它。
谢吉祥领着赵瑞上前,低头看向梅瓶里面。
以前的时候,谢渊亭很喜欢在这里插上一枝梅,在灰暗的书房角落中,红梅却异常鲜艳,会有一种韵味独特的优雅。
谢吉祥低声对赵瑞把母亲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梅瓶是跟石柱一起雕刻的,不能移动也不能取下,它跟石柱是一个整体,正好立在书房的东南角,”谢吉祥道,“当时情况紧急,父亲若是想留下线索,应当不可能在上面刻字。”
是的,无论石柱还是梅瓶,都是完好无损的,无论例外,都没有任何字迹。
谢吉祥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清楚:“母亲不可能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两个人围着梅瓶反复思索,都没有找到任何字迹。
除了经年灰尘,只剩下沉寂与暗淡。
就仿佛这间书房一般,没了谢渊亭,它便也黯然失色,早就失去了当年的优雅别致。
一时找不到线索,赵瑞也不急,他重新复述了一遍苏滢秀的话,然后若有所思道:“当时谢家情况危险,伯母不可能把话说得很明白,但那一句却肯定暗含所有线索。”
你们父亲最喜欢书房那只梅瓶,待到来年今日,记得重新妆点一枝梅。
母亲的这句话,不仅有梅瓶,还有重新妆点一枝梅。
谢吉祥眼睛一亮:“瑞哥哥,不如我们寻一枝梅花来?”
若是插上梅花,说不定线索自会出现。
可梅花是冬季绽放的花卉,炎炎夏日里,又去哪里寻盛开的梅花?
赵瑞道:“宫中的百卉园有暖棚,夏日也有冬日的花,只是不知是否有梅花,我这就让校尉入宫寻查。”
虽然百卉园有暖棚,大多种的也都是夏日盛开的花卉,到了冬日也能让天潢贵胄们观赏到夏日的繁盛。
赵瑞也不是没赏过花,自然知道百卉园是如何模样,百卉园夏日开梅花的几率约等于没有。
谢吉祥很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赵瑞如此是在安慰她。
她心中的难过和苦闷缓缓消散开来,让她的思绪无比集中,反复思量母亲的话。
在重新妆点一枝梅前,母亲还说了一句话。
谢吉祥低声呢喃:“待到来年今日?”
天宝二十一年,母亲是六月末过世,也就是说,她所指的来年今日,也是在六月末。
燕京位于北地,每年六七月间,都是燕京的盛夏。
谢吉祥仔细斟酌着母亲的话,她一字一字分析,一句一句回忆:“我娘的意思是,要在盛夏往梅瓶里插一枝梅。”
赵瑞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道:“如今就差一枝梅了。”
谢吉祥却突然笑了,她一边笑,一边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父亲安排的这一切看似复杂,实际简单。母亲为了保护儿女,几经思量,留下最后一句看似浪漫的遗言。
赵瑞看谢吉祥如此,那颗从不为任何人动摇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吉祥,你放心,”赵瑞承诺她,“不就是夏日里的梅花,我一定会寻到。”
谢吉祥却摇了摇头。
“不用寻,我知道了父亲是何意。”
赵瑞低头看她,见她眼眸中满是坚定,那颗揪成一团的心,终于安然下来。
谢吉祥对他道:“瑞哥哥,往梅瓶里面倒水。”
赵瑞对她的智慧深信不疑,二话不说就用随身带的水壶往梅瓶里面倒水。
水壶里的水是温的,还带了点赵瑞温热的体温,顺着梅瓶细瘦的瓶口,缓缓注入瓶中。
待一壶水倒完,谢吉祥便让赵瑞收手,自己凑过去顺着梅瓶往里面看。
三个字随着水流的波动,缓缓浮现出娟秀的笔体。
那是母亲的字。
谢吉祥眼睛微红,她微微退开半步,让赵瑞去看。
“夏日时节,其实还有一种梅花绽放,此花名为夏腊梅,比一般的梅花花朵大而繁盛,”谢吉祥哑着嗓子道,“冬日的腊梅折下一枝,可以绽放许久,但夏腊梅若要插瓶,必要用水滋养。”
母亲最后那句话,只是告诉她,往梅瓶里注水,就能看到想要的一切。
她知道儿女聪慧,知道他们能猜到这一切,所以她留下了如此模糊的遗言。
她这是在保护一双儿女。
弥留之际,她没说什么报仇和翻案的愿景,她只是留下线索。
倘若有机会和能力,儿女可以再回谢家,也有心给父亲犯案,那么这个留下来的线索,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她相信,这个时候的儿女,不会再莽撞冲动,也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
当他们可以保护自己,并且顽强活下去的时候,才是报仇的开始。
她不急,她知道终会有这一天。
她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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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梅瓶里只有三个字。
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名叫荣庆华。
谢吉祥道:“我记得,当时我同瑞哥哥说,我爹找到的那本诗集有容华两个字,现在看来,还是我记错了。”
那其实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夏日午后,因为根本想不到之后的一连串大难,所以谢吉祥根本没有注意谢渊亭找的书到底是什么。
她能记对一个字,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赵瑞道:“若是如此,可能也不是诗集,这三个字是伯父留下的线索,我们一定能从其中寻找到真相。”
谢吉祥点点头,让赵瑞命人把梅瓶中的水洗干净。
“待水晾干,字迹便会消失,以后再泼水应当也显现不出来了。”
赵瑞松了口气:“这便好。”
这个线索很直白,他们现在也不知是要寻一本书还是一个人,不过有了线索,总归比没有强。
谢吉祥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父亲的书房,跟着赵瑞从秀渊斋出来。
赵瑞低头看着她,低声道:“你不用担心,谢府表面上被南岭张家买下,实际上的买主是我,只不过因为有人一直盯着,不好进来探访罢了。”
“这几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我们能进来,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翻案。”
谢吉祥听到谢府被赵瑞买下,那颗悬着的心才落稳。
她点点头,眉目舒展,目光里满满都是战意。
“瑞哥哥,咱们去衙门吧,”谢吉祥道,“早些寻到这个人,我们就能早些动手。”
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遭遇多少变故,也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谢吉祥从来都没有认输过。
赵瑞看着她,渐渐勾起唇角:“好。”
一行人安安静静从谢府后门退了出来,默默走了一条街,才从另一条街的拐角处上了马车。
谢吉祥道:“瑞哥哥,此事可否让白大人知晓?”
论找人,白图自然是一流的。
赵瑞略一沉思,道:“尚可。”
尚可的意思便是,白图虽然不是赵瑞的心腹,但他为人正直,绝不可能被收买。
这就足够了。
他们目前可以按潘琳琅被杀一案来调查,至于到底在查什么,外人自然也看不清楚。
谢吉祥道:“我拼命回忆,也只能回忆起诗集,但到底是不是诗集,我也不能保证。”
“这不要紧,”赵瑞温言道,“无论是诗集、书本还是一个人,都有了方向,你要对皋陶司的校尉有信心,也要对白图有信心,说不定白图一听这个名字,立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吉祥看着他沉着的眉眼,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嗯,我听瑞哥哥的。”
赵瑞戳了一下她发间的小蝴蝶。
“乖。”
谢吉祥想起刚刚回忆时母亲所说的话,想到她对自己跟赵瑞的放心,不由微微红了脸。
母亲看人很准,她说赵瑞值得依靠,确实是如此的。
这些年,苏家不能明目张胆照顾外孙女,只能偷偷摸摸送各种米面粮油。她哥哥又远在漠南,谢家更是鞭长莫及,最后一门心思照顾谢吉祥的,其实是赵瑞这个外人。
赵王世子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任何人敢在赵瑞面前说闲话,哪怕许多皇亲国戚,也不敢真正惹怒赵家。
哪怕赵王世子同赵王并不亲密,父子二人关系僵硬,可赵王府就是赵王府,屹立百年不倒,根基相当稳固。
赵瑞敢照顾小青梅,敢拉着她进入皋陶司,没有任何人多嘴。
谢吉祥抬头看他,如今已经快要二十弱冠的年轻人高大英朗,他如同青竹一般,挺拔卓越,无人可及。
这是她的瑞哥哥。
这一刻,谢吉祥心里莫名安定。
两人没在马车上说太多话,只简单吃了些点心,待到了皋陶司也来不及用午饭,直接就请来了白图。
这几日,白图也累得够呛。
敢在护城司大狱动手杀害朝廷命官的,绝非凡人,他跟着校尉们到处查案,也没怎么歇息。
“赵大人,谢丫头,可是有事?”
赵瑞让白图坐下,又令赵和泽上了茶,然后就关闭皋陶司后衙房门,让苏晨和赵和泽一起守在门外。
“白大人,本官确实有要事需要你帮忙,”赵瑞道,“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需白大人守口如瓶,任何人询问都不能言语,哪怕是亲朋好友。”
白图胡子拉碴的脸一下子就板起来。
他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是问:“赵大人如此信任下官?”
赵瑞认真看着他,道:“白大人,我不是信任你,我只是相信你的学识和人品,单凭这两个方面,我便知道你不会出卖本官。”
赵瑞如此说,白图却莫名放下心来。
确实,整个燕京城,没有比他再厉害的录文了,他知道的事,哪怕仪鸾司可能都不知道。
白图思量片刻,最终道:“赵大人只管问,出了这个门,我便什么都不知,只知道是被赵大人寻来问潘琳琅的。”
赵瑞同谢吉祥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笑了。
白图的性子果然如此,这才让人放心。
赵瑞没有说前因后果,只道:“白大人,你是否知道一个叫荣庆华的人,又或者,此人同一本书有关。”
白图把这个名字在口里念叨一遍,问:“哪三个字?”
赵瑞给他描述了一遍,白图便闭目深思起来。
这是他回忆的方式,只有集中精神,才能寻到自己所要寻找的一切。
在他回忆的过程中,赵瑞没有说话,谢吉祥也没有,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似乎连呼吸都停了,就等白图的最终答案。
这一次,白图回忆的时间很长。
长到谢吉祥的肚子发出抗议。
只听咕咕两声响,谢吉祥脸上一红,立即按了按腹部。
刚刚在马车上她一门心思都是线索,就吃了一小块玫瑰酥饼,现在果然撑不住了。
她害怕自己打扰到白图,却不料听到她肚子响,白图猛地睁开了眼。
“我想起来了!”
谢吉祥眼睛一亮。
白图也不卖关子,他果断道:“荣庆华可以说是一个人,但也是一本书。”
白图一边说着,一边斟酌遣词:“荣庆华是高祖时的人,大约在洪武年间有些名气,他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侠客,在游览之余,会把当地的风土人情写进书中,对了,他也是个老饕,因此风土人情中大多数都是关于吃的。”
白图作为一个优秀的录文,其记忆和思考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记住名仕,并且准确说出其生平,是每个录文的基本能力。但白图这样快速回忆起来的,确实也少见。
谢吉祥和赵瑞都没有打断白图,只忍着听他说。
白图继续道:“荣庆华不是很有名,比之后世的张春岚和卿晨子要黯然许多,就连他的那本荣庆华游记,也流传不广,也是我喜欢吃,曾经注意过这本游记。”
赵瑞沉吟片刻,道:“流传不广,就说明存世不多,白大人可有这本书?”
白图朗声大笑,道:“赵大人,下官并非爱书之人,且看过的书大多都能记住,因此家中是不存书的。”
他一个走街串巷的俗人,整日里跟街市上的凡俗百姓打交道,若是家里存那么多书,反而惹人疑惑。
这倒也在理。
不过白图倒也没藏着掖着,他道:“这书是我早年在师父家中看过的,师父家藏了一本,赵大人若是不想打草惊蛇,便去大齐书坊暗中寻找,一定有。”
大齐书坊就位于朱雀街上,是大齐存书最多的书坊,由皇室出资兴办,不需要银钱,不需要购买,所有人都可进入读书。
因藏书颇丰,前后共有四栋楼,每栋楼都有三层,足见其门类之广。
这本荣庆华游记,大齐书坊肯定有。
知道了名字,后续事便好办了。
白图知道自己的作用已经结束,便起身道:“大人,潘夫人的案子下官还要追,便就此告辞。”
他顿了顿,道:“若是那本游记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再寻下官。”
说罢,他冲赵瑞拱拱手,也客气地对谢吉祥点头,然后便潇洒而去。
谢吉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感叹:“白大人真厉害。”
若是让仪鸾司去寻,确实可以寻到,但其中所费人力和时间,却是无法弥补的。
赵瑞道:“若是大齐书坊有这书,赵王府说不定也有,赵和泽……”
他迅速安排赵和泽回赵王府寻书,然后便道:“实在不行,母亲的百花园也一定有。”
不是他不想舍近求远,大齐书坊实在太过显眼,若真要寻书,必定不能去那里。
待赵和泽匆匆离去,赵瑞才对谢吉祥微微一笑:“还是用午饭吧,不瞒你说,我也饿了。”
线索越发清晰,也有了搜寻的目标,谢吉祥心情甚好,便乖巧点头:“好,我去让小厮热热早上带来的包子。”
两个人安安静静吃了一顿午饭。
等待赵和泽回来的空档,赵瑞问谢吉祥:“心里还难受吗?”
谢吉祥微微一愣。
赵瑞扭头看着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
你的喜怒哀乐,我都想知道。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谢吉祥却无师自通,全都听明白了。
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展露出梨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