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眼前模模糊糊,一片都是雨丝连成的白雾。寇秋的鼻子微微动了动,嗅到了被雨水打湿的土地与青草的气息。杜和泽撑着伞,短短一截路裤腿便湿了一小片,步伐多少也有了点狼狈不堪;但他身畔的少年神色却仍旧是从容的,垂着眸子,眼睛里头映出一片淋漓的水色。
他到了廊下,随即方抬起眼,轻声喊了一句:“夏少爷。”
声音也是淡淡的。
不得不说,长得好的确是人所具有的一大优势。哪怕寇秋心知肚明这是朵名副其实的心机莲,也因为他的模样儿而提不起多少防备,甚至克制不住地想要去亲近。
他纠正了夏新霁:“叫哥。”
一旁的杜和泽正在抖伞上的雨珠儿,闻言眼睛猛地瞪大了,望了寇秋一眼。
夏新霁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略略抬起眼,望着这个周身气质矜贵而平肃的青年,顺从地依着对方的话改了口。
“哥。”
咻——
寇秋面上不动声色,等到转过身,瞬间捂住了心口。
系统:【???】
【完了,】寇秋说,【我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击中了。】
这一声简直要甜到心坎里!
系统有些看不起他没出息的样儿:【之前没人叫过你哥?】
寇秋诡异地沉默了。半晌后,他才说:【有人叫我哥的前提是,我的周围得有人】
他截住了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向下说,跟着踏进了客厅。系统心中猛地一咯噔,也不再追问。
夏老爷子一大早便出了门,显然没有要给这个私生子留面子的意思。寇秋只好独自一人奋力撑起场子,坐在夏新霁旁边,问了问他的情况。
夏新霁成年不久,由于上学上的较晚,现在仍旧在读高三。他的成绩很好,尤其擅长数学,还在省内比赛中拿过奖项,读个重点丝毫不成问题。与其他老干部一样,寇老干部也格外喜欢这种成绩好的乖孩子,越问神色越柔和,最后轻声细语问:“政治课考了多少分啊?”
系统捂住了脸,简直没眼再看下去了。
少年长睫微颤,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何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半晌后才道:“差一分满分。”
寇秋羡慕的眼神顿时锁定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
“真好”他怅惘地说,“加油,你好好干。”
杜和泽在对面咳了一声,有点看不懂了。
不是
只是考个试,至于用“啊啊啊要是把我换成你就好了啊啊啊好羡慕啊啊啊”这种炽热的眼神望着别人么?
殊不知寇秋心中更悲恸。
他在心中抗议:【他都是个能在学校学习的青葱少年呢,我却只能当个沉沦的富二代!】
系统沉默片刻,言简意赅回答他:【原身觉得这样比较酷。】
酷个毛线!
寇秋简直要哽咽出声!
晚饭是保姆做的,菜品都很清淡,白粥素菜,连点油星儿都看不见。杜和泽留下来一起吃饭,瞧见这菜色,眉头不由得就蹙了起来,使劲儿看了寇秋几眼。
他伸出筷子尝了尝,甚至连咸也不太咸。
杜和泽平日也算是锦衣玉食,立刻就有些吃不下去了,他皱着眉,把做饭的王妈喊了过来,声音里头隐隐含了点上位者的威势:“今天这菜,怎么回事?”
保姆两手交叠在围裙上,含了点轻蔑地望了杜和泽一眼,没出声。
“说啊!”杜和泽被她的眼神刺痛了,顿觉自己失了面子,“哑巴了,还是不想干了?”
寇老干部把筷子不轻不重一放,抬起眼望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权力开除她?”
“”杜和泽顿时一梗。
他确实是没这权力,倘若是当着夏老爷子的面,他也绝对不会说这种话。
不过是个客人,门楣又远不如夏家,说出来岂不是喧宾夺主?
可如今桌子上只有寇秋和夏新霁,寇秋又向来对他言听计从,杜和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反驳回来。他一时间重重地喘着气,连呼吸都有点错乱了。
“我吩咐的,”寇秋夹了块冬瓜放进夏新霁碗里,淡淡道,“怎么了?”
夏新霁平日里便喜欢吃冬瓜,瞧见这一块进了自己碗,略略低下头,遮住了眼底若有所思的神色。
“清然,”杜和泽放缓了声,“我知道你可能心气不顺,但这样针对小霁,实在是过分了”
寇秋觉得自己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我针对他?”
他反问。
“为什么?”
开玩笑!这可是他之后的同盟,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一代中坚力量!!!
杜和泽说:“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小霁这身份——”
没想到他话还未说完,寇秋倒眉梢一挑,露出来了个诧异的表情。
“怎么,你不知道吗?”
杜和泽一怔,知道什么?
寇秋拍了拍旁边少年的头,又别有意味地扭过来看杜和泽,语气慢悠悠的,拖长了尾音:“小霁他肠胃不好,不怎么能吃荤腥。”
杜和泽怎么会关注这些,顿时面色难看起来,半晌后,才勉强勾起一个笑,“原来是这样啊。”
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他瞧着寇秋亲手给夏新霁盛汤夹菜,双方笑意盈盈有来有往,像是完全看不见自己,只觉得心里憋屈。
一边是旧爱,一边是新欢,杜和泽原本觉着,顶多也就是寇秋吃个醋,他待会儿哄哄,也就算了。
可如今看这形势这旧爱怎么比自己还了解这新欢呢?
殊不知寇秋心里也在对着夏新霁叹息。
傻孩子啊,你看见没?这男人根本就没把你放心里!
这才不是什么见鬼的真爱呢——之后哥哥一定会好好教导你,告诉你,只有无限的为人民服务,那才叫做永恒!
吃完晚饭,寇秋定时定点开始收看新闻联播。杜和泽如今一看这节目便觉得蛋疼,眼睛也隐隐有些抽搐,却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刷小美人好感的机会,便仍旧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和夏新霁说上两句。
门铃声突兀响起时,寇秋的眼睛仍旧没从电视上移回来。保姆小跑着过去开了门,很快拖着一个极大的快递箱子费力进了客厅,问:“少爷,这是你买的东西?”
寇秋猛地一兴奋,立刻站起来:“对!”
他的眼神扫过杜和泽,又道:“你先别走,里面有些东西要给你。”
杜和泽心里一喜,也跟着站起了身,随着他的步伐跟着向箱子里面看去。他的唇角噙着笑,想着寇秋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意自己的,便觉得这几天莫名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安下去了不少。
他捧起寇秋递给自己的小箱子,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会是什么?
夏清然之前也是经常给杜和泽买东西的,他出手阔绰,对待青梅竹马的恋人尤为大方,往往是自己用什么,便也给杜和泽买什么。杜和泽如今手腕上松松挂着的这支二百万的名表便出自夏清然之手。他捧着箱子,望了眼手上的表,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期待。
片刻后,杜和泽打开了盒盖,顿时被一大片耀眼的红色闪瞎了眼。
那是怎样的红色啊,一定是用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的红,一定是从五星红旗上采撷下来的红——它们亮晶晶地闪耀着,明晃晃刺着人的眼,赫然便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
“《思想品德》???”
杜和泽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了。
封面上红星发着耀眼的光,像是嘲笑着咧开的红艳艳的嘴。
杜和泽沉默片刻,呵呵干笑了声,又伸出手,向下翻了翻——总不至于这么一箱子里头,全部都装的是《思想品德》课本吧?
片刻后,他绝望地收回了手。
还真特么的,全都是。
从小学到高中的,一本不落。
整个客厅里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系统在寇秋的大脑里成功地对着渣攻呆滞的脸笑成了个神经病。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唯有寇秋仍在继续兴致勃勃拆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
夏新霁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过来,伸手展开地上一条红色横幅,上头赫然印着五个鲜明的大字:
为人民服务。
他深深地望了寇秋一眼,眼里头充斥了点笑意。
寇秋仍在往外掏,等他把厚厚一摞考试用的书籍掏出来时,杜和泽终于忍不住了:“清然,你买这些书干什么?”
《行政职业能力测试》,《申论30套》,《半月谈》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些都是公务员考试用书籍——如今这屋子里,夏老爷子早已退休,只是老当益壮在公司挂着职;寇秋一个正儿八经的富三代,也早早就进了自家公司历练,眼看着就要接夏老爷子的班。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里面有谁需要考公务员。
总不会是未雨绸缪替夏新霁买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骤然一惊,暗暗心想寇秋这难道是在警告夏新霁别动家产的心思。豪门子弟明争暗斗都是常事,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一定是这样。
“还能干什么,”寇秋奇怪地看了杜和泽一眼,仿佛在看智障,“当然是考试啊!”
杜和泽问:“谁?”
“没谁,”寇秋说,“就我啊。”
“”
“”
在他这三个字落地的一瞬间,客厅里再次被死一样的寂静充斥了。
哇。
作者有话要说:渣攻:(站立的土拨鼠状)啊。
渣攻:(尖叫的土拨鼠状)啊————-——————!!!
这人tm脑子有病啊啊啊啊啊!!!
寇秋:我对家产没兴趣,我对虐渣也没兴趣。
嗯,是的,没错,我就一心想考公务员。(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