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至秦大半身子越出栏杆,抬手高呼的样子跟个傻x似的。
岑易和纪初谣脚步不约而同顿了一拍。
纪初谣虽然有时会对人群产生抵触心理,但又绝对不是自我意识过剩的『性』格,可她此刻分明的感受到,教学楼上方三层走廊的近百双眼睛齐刷刷朝他们望来。
岑易的表情不太好,看着像是牙疼,又像哪儿哪儿都疼,扫向徐至秦的目光比今夜降袭的冷空气还要能冻死人。
安泽从徐至秦身后挤着探出一个脑袋,嚷道:“艹,你俩什么时候偷偷跑下去的,玩雪也不带我们一个!”
安泽的这声叫格外感情真挚,就像气愤两个铁哥们儿翘课没吆喝上他一样,把原先空气里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旖旎气氛驱散的丁点儿不剩。
边上众人顿时『露』出一种类似恍然大悟的神情。
走廊的光线像柱状体一样均匀的铺洒而下,在与夜幕交际的地方化作零星的光点。
岑易抬头,安泽背光,看不太清脸上五官。
两人无声交视一秒,岑易从他邀功得意的表情中品出点什么,指尖按过眉心,冷硬的脸上嗤出一声无奈的低笑。
纪初谣疑『惑』:“怎么了?”
“没。”他松散应了声。
只是被有些人发现了而已,恰巧又是个好心人。
他道:“别紧张,跟平常一样,自然点走进去就行。”
纪初谣点点头,过了会儿,又应了声:“好。”
两人走进教学楼,总算隔断开围观的视线。
在徐至秦的带头下,张齐正跟他脚下像开了马达,蹭蹭跑下来。
俩货俨然都是无脑派,被安泽三言两语带偏,认真地想要下来一起玩雪。
在楼梯与他们撞个正着,扫兴道:“诶,你们怎么又进来了,不是玩雪吗。”
岑易懒洋洋地往上迈步子:“雪都没积起来,玩个寂寞。”
纪初谣抱着课本,低头跟在岑易身边,安静往上走。
安泽下来慢了几步,那两个小畜生溜太快,他没来得及追上。
这回一上来直接勒住徐至秦的脖子,以免他再说蠢话,笑呵呵地目送岑易和纪初谣上去,这才冲人压低声音道:“真傻还是假傻。这俩饭后就没回过教室,真当他们刚偷跑下去的?”
张齐正脑子还算灵光,手指在空中转了个圈,定住:“咱这样算不算是之前体育课吃到一半的瓜,现在吃到后续了?”
安泽冲他打了个响指:“聪明。”
徐至秦跟着眼睛发光,兴奋地喊了声:“卧槽。”
安泽一个巴掌往他后脑勺招呼去:“卧槽个屁,就你最没脑子,人地下恋刚差点被你活生生扼杀。”
徐至秦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不是看到老大太兴奋了嘛,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不过老大应该不会生气了吧,刚好多人看到他俩了,要是……”
安泽摆摆手:“没事儿,大家现在都以为岑易对象另有其人。”
张齐正和徐至秦马上把脑袋凑过去:“怎么说怎么说。”
一行人交头接耳往上走,走出了鬼鬼祟祟的气质。
“就是上周末,我当时不是打游戏么,为了凑四排就拉了个三班的同学进来。”
“他说他们班之前有人在『操』场上撞到岑易……”
“岑易牵了个女生,去的高一教学楼方向,所以他们都当他是跟小学妹谈恋爱。”
“后来据我分析,啧啧,只有太天真的年轻人才会以为第三大道上只有高一教学楼。”
三人正好走到二楼走廊,安泽往黑暗的校园遥遥一指:“这他妈不还有个‘比翼林’么。”
“喔——”张齐正和徐至秦脸上顿时『露』出深意的笑容。
没等他们暗自起哄完,走廊尽头响来凶残的呵声:“你们几个!哪班的!晚读铃响几分钟了!还不回教室!”
“艹。”安泽低咒一声,刚竟然没发现,两分钟前还闹哄哄的走廊,现下一个人都不剩了。
三人双手覆在身前,排排站地虚心低头接受大痣哥唾沫的洗礼,等晚读过半,被过来查看班级晚读状况的秦琼音解救出来。
安泽座位现在调到了教室最里侧那排,走进教室时,感觉岑易看过来,食指中指并拢,从太阳『穴』出发,在空气中耍帅地冲人示意了下。
张齐正和徐至秦纷纷效仿,跟着比划了下,然后格外意气风发地回座位坐下。
没一会儿,几人共同的群聊里弹进一则新信息。
安泽瞥见来信人是岑易,让从悦帮他注意下老师的动向,冒险点开看了看,只见是一张下单了三瓶洗涤剂的截图。
【安总:?】
【easy:帮你们去去油,不谢。】
【张副总:……】
【徐总监:……】
晚自习第二节。
纪明熙下午饭后就去了艺术楼琴房练琴,走出大楼才注意到天空下了雪。地面湿漉漉一片,还没有积起雪来,倒是草坪上变得白茫茫,只依稀『露』出一点草皮的颜『色』。
草坪灯尚未被完全掩盖,浅『色』流光倾泄出来,扑打在松软的积雪上,拓了层朦胧的金『色』光晕。
纪明熙呵了口气,白烟在空气里很快散尽,她将校服大衣的帽子扣上,往雪地跑了出去。
才跑两步,眼帘里印入一道颀长的身形,她脚步堪堪刹了下来。
天上的雪花似乎小了下来。
纪明熙讶异抬眸,双手还搭在帽沿的位置。
学校的冬季校服是黑『色』羊角扣大衣,黎川一身黑『色』身形挺拔,单手『插』在兜里,伞面轻轻向她这面倾斜。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明熙觉得耳边的风声停了点。
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她又变得些许不自然,小声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艺术楼离教学区远的不是一点两点。
黎川低眉解释:“刚去行政楼找音乐老师聊完元旦汇演的事,想到你可能在这儿,就绕过来看一下。”
音乐老师是学校团支部书记,办公室在行政楼,离这儿不远。
纪明熙点点头,心下了然。
黎川侧开身,道:“走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道上过于安静,没什么人声,只有透明伞上雪花堆积的簌簌声响。
黎川开口:“元旦汇演有什么想报的节目吗?”
纪明熙愣了会儿反应过来:“今年可能帮不了你,要忙英语竞赛的事,而且要飞上海办跨年音乐会,明年大概可以。”
黎川不甚在意,“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反而纪明熙打开话阀:“你呢,之前都忘了问了,英语竞赛考的怎么样?换你肯定做完还剩时间了吧。”
国际部的学生基本到了高三都会去考雅思托福,不太注重国内这类型的比赛,黎川之所以参加,仅是因为老师想给国际部安排点牌面,直接把他报上去的。
黎川淡声:“还行。”
纪明熙自动翻译:“那一定是很好了。”
她继续道:“岑易跟我说他交卷时漏了张卷子没写完,也不知道是骗我的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今年去集训营的同学名单里,我应该只认识你一个了。”
纪明熙说着停顿了片刻,其实从上次分开后,她回去有深刻地反省自己,她好像确实存在一些他所说的容易引人误会的过激『毛』病,所以这回格外端正了心态。
在心中暗念几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深吸了口气,和善地冲人伸了伸手,道:“提前关照一下,黎同学。”
黎川垂眸,盯着人在风中微微有些泛红的指尖,揣在口袋里的右手动了动,伸出与她交握了一下,道:“天太冷了,放兜里吧。”
纪明熙轻嘁一声:“黎川,有没有人说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她吐槽归吐槽,但嘴角还是带了点笑,依言把手揣进兜里,望向远处。
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悠悠慢慢,眼前的道路又静又长。
纪明熙也说不清自己具体是何时意识到的,可能是藏在近些日子一天一双换不完的小白鞋里,也可能是自助餐厅里那则无人知晓的简短短信,或是前两天玻璃栈道上,他眸『色』漆黑说得那番话。
她觉得她对黎川确实存了点不该存的心思。
她想黎川对她可能也有一点。
毕竟信号是双向的,不可能凭空只有她一人欢喜一人忧。
不过,打破现状总是件让人畏惧的事。
没有人陪伴过你这样的十七年。
她是个梦想家,但也同时是个古董守旧派。
年少的喜欢一半是泡沫,飞远了,看到更广的天地,便碎了。
她希望他们长久。
哪怕喜欢,也要浅尝辄止。
所以,还是请多关照吧。
好朋友。
来到教学区,不少人跑到下面草坪,充分利用本就不多的积雪打雪仗。
黎川把纪明熙送到廊檐下,没从两栋教学楼间的天桥走,又折身回了雪地里。
纪明熙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定下心神,朝楼上走去。
纪初谣和从悦都在走廊上,栏杆的护手上堆了不少积雪,两人心灵手巧地堆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
纪明熙凑上去,叫了声“好冷”,把两只手塞到了妹妹背后的帽子里。
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安泽太岁头上动土,把一团从窗沿里抓来的雪直接怼着岑易后衣领往里扔。
被人追杀了一圈,跑出后门,一把拉过从悦:“同桌,救救我!”
岑易走出来,蹙着眉扯了下衣领,冲他摆手道:“趁我还给你面子,自己过来。”
安泽装乌龟:“过去我就没命了。”
从悦侧头看了眼躲在后头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大男人:“你干嘛了?”
安泽戳戳手指:“就,往他衣服里扔了坨雪。”
从悦笑,帮忙开解道:“要不岑易你也扔他一坨,就当两清了。”
岑易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从栏杆上抓了把雪,道:“正有此意。”
安泽还死活不愿钻出去,死命拉着从悦:“同桌,你不能就这样放弃我!”
岑易抓着雪太久,手冻得不行,但看人耗子似的游来游去,怕误伤到女生,只好把雪扔了,嗤道:“德『性』。”
他的这双手不太经冻,在空气中甩了甩,白皙的指节,从指骨开始往外扩散变红。
他瞥见什么,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纪初谣见岑易突然盯着自己,道:“怎么了?”
岑易抬手指指纪明熙塞在纪初谣帽子下取暖的两只手:“我也想暖暖。”
纪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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