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秦温瑜也看到了行至姜昭昭身侧后发的祁憬舟,对方望向他时眼含打量,他不介意地回视。
“上次分别地匆忙,敢问这位大人是?”
“祁憬舟。”
简洁明了的回答。
他一身官服压着,越发衬得清冷,不近烟火人情,手持剑柄不怒自威。
有些戾气是被藏起来的,在这个时候隐隐泄露出一点,针对着不远处的人。
没什么动作,却能让人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又可能是上辈子驰骋沙场多年,即便此刻少年身,也压不住周身凌冽的气质。
在两人暗地里互相对视的几瞬内,祁憬舟先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狩猎什么时候开始?”姜昭昭没留意到这些,她走去秦悠月那里,边走边问候着的侍卫。
“回公主,小半个时辰后开始。”
她点头,坐在了凳子上,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糖,挑出其中一个剥开,里面的糖果肉晶莹剔透。
“吃么?”
秦悠月点头,不嫌弃地伸手接过,含在嘴里。
问完她又去问秦温瑜,姜昭昭掌心攥了一颗,朝他伸去,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姜昭昭掌心的纹路被糖果遮住一半,秦温瑜看着,只能看出她掌心纹路应当不是复杂的,条纹清晰地在糖果下延展开来。
清脆的声音配合着动作一并响起,“二皇子不如也来个?”
秦温瑜又看她的眼,她眸中映出的是自己的身影,带着笑意。
虽然那是友好的不掺杂质的笑意。
他自然要伸手接过,伸出手朝上,姜昭昭将糖果放在了他掌心。
骨节分明地手指是不健康的白,看上去让人觉得虚弱无力,秦温瑜轻轻一扯,糖果的纸皮被撕开。
他微微启唇,糖果顺滑地进入嘴里。
糖果清香的甜味在舌尖荡开,甜味偏浓,他舌尖抵住糖果,细细品出了那是葡萄味的。
姜昭昭又递了两颗分别给彩云、彩霞。
“好吃吗?”她期待地看向吃着糖果的兄妹二人。
秦悠月颔首,秦温瑜也点头。
“是西域进贡的,我前阵子特意去向父皇讨要,他就将糖果全给我了。”姜昭昭一边收回多余的糖果,一边说。
她留了一颗给自己,握在掌心里没急着吃。
一切都很融洽,几人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只他如局外人。
祁憬舟在看,他看见姜昭昭的笑,心里一堵,难受地紧。
她对他笑过,可没有哪次是如同这般地,不戒备地、发自内心开心的真正的笑。
他看了一会儿便默默掀开围帘出去,迎面扑来的风缓解了他心中的烦闷。
如今要做些什么呢?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脑海里又显出以前的事儿来。
上辈子姜昭昭的十五生辰宴,她一心只想接近自己。
找了各种借口要他陪着她。
那时候他不懂情爱,只懂君命难为。
少女摔倒了要他扶,哭了要他哄,他若不同意,就拿皇帝镇压他。
出宫游乐也要他相伴,美名其曰保护她堂堂公主的生命安全,那时候的姜昭昭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跟在他身旁。
她各种为难自己,假借旁人之口约他出来一聚,为的就是看他一眼,不论他有事还是无事,看见他了才算开心。
狩猎也是。
明明怕疼,一摔就哭的人,非要学骑马,不会了缠着他要他教。
他说,如果摔了,公主会吃不消,这马还是别骑的为好。
她却回,如果摔了,他会不会心疼。
竟是些不着调的话,简直厚颜无耻!
女儿家难道不懂什么叫自重吗?
少年经不起情话,耳根子红的惹少女大笑。
他薄怒,抿唇就要拂袖而去,一只手就拉住他的衣角跟他一起走。
她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为什么不找别人?”
“可我就觉得你骑马特别潇洒英俊,我也想像你那样,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了。”
这又是什么鬼话?
少年冷眼看着比他低了一头的少年,心想,她也知道那是厚脸皮。
说不清是被夸的高兴了点,还是被纠缠地厉害,他终于同意了。
不过他虽不是心甘情愿地,倒也叫姜昭昭护的很好。
她学了一半又看着他,小脸上是炫耀,问他,她是不是学的很快,也很好?
他不理她,看上去是在默认她的话。
而少年暗自想,若不是他控制着马儿,她学的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但这些话他没说,牵着缰绳走着,马儿上的姜昭昭也不恼他不理会她,自顾自笑起来。
那时候的他们,明明看似离得很远,实则一点点在靠近彼此,凭着姜昭昭的努力。
只可惜,他那时候不明白要珍惜。
一纸婚书使他被束缚自由,少年的锋芒被折尖,即便是她满眼都是他,他也不能忍受。
世人都道他尚了公主是何等的福分,他却只觉得公主府圈禁了他。
他不想为官,曾愿执剑走天涯,做个潇洒的人。
可他遇到了姜昭昭,姜昭昭遇到了他。
他们都像被困在了公主府里,明面上举案齐眉,暗地里是两人积攒的波涛汹涌。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给予了彼此,过后什么也不剩了。
那些虚无缥缈的,他一个也抓不住,更别说留下。
后来的后来,他收复城池时,遇到了一个女子,那是姜国的女子,容貌甚美,衣衫破旧也挡不住的美貌。
她从丛林里扑出来,拦住了他们一行人的马车。
“救救我,求将军救救我。”
边说边磕头,流了一地的血,脏乱的脸上,血迹混着泥土灰尘蔓延。
经盘问,女子名罗嫣,被敌军首领掳走后成其玩宠,日日夜夜被迫行欢。
就连洽谈军务时,敌军首领也不放开她。
由刚开始的恐惧,到绝望,到麻木。
她以为姜国就要这么完了,而她也会死在这里。
直到某天敌军首领震怒,毫不留情蹂,躏她,第二日传这座被占领的城池要马上被收复,她内心无变的黑暗撕出一道裂痕,见了光。
从那时候她就计划着出逃,之前不是没有,都以失败告终了。
但她觉得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罗嫣讨敌军首领的欢心,以□□,以身侍,减轻他的防备。并且窃听他们的机密,终于在一天寻到机会,成功逃出来。
她知道东西太多了,定有人要杀她灭口。
有敌军士兵说,首领是真心爱她的,她是第一个能容许被他留在身边这么多天的人。
就算她要逃,不听话反抗,首领皆无废弃她的意思。
好吃的喂给她,好穿的一定要她穿在身上,得到好玩的也要她把玩一二。
首领为她破了许多个例,包括留她在军帐内听他们的谈话。
可她是姜国人,不敢信,也不能信。
所以她逃的辛苦艰难,要在被监视的情况下多开那么多视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后她做到了。
也恰好遇到了行军而至的祁憬舟。
姜国的旗后是祁字旗,罗嫣明白眼前的人就是令敌军威风丧胆的祁憬舟。
如将要溺死求生的人,她只能拼尽全力求助。
“若祁将军能保草女平安,草女愿将所有的情报说与将军。”
敌人的计划,出行的路线,她知道五六分。
敌军军营的人数,才能干将,她更是知道的七七八八。
凭着敌军首领的宠爱,得以让她知晓。
“希望将军不要泄露草女的身份。”这样的身份被人知晓,只有死路一条。
被敌军视作玩物,在国家尊严前理应羞愤自尽。
可她不能,她不能死,她还有远在荣城的母亲要她养。
罗嫣不怕众人的唾弃,只怕那些唾弃逼死她的母亲。
所以她恳求祁憬舟不要泄露她的身份。
之后,她被安置在一处宅院里。
宅院被侍卫把守,很安全。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想知道。
她每日每夜都在期盼战争快些结束,怕年幼的母亲遭遇不测。
只要她是安全的,就够了。
一个月她才能见上祁憬舟一两次,对方有礼,既不追问她羞耻的过去,也不以厌恶的眼光看她。
将军年少英姿,怪不得都说他跟公主郎才女貌。
看见他揣着的平安符,她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他便表情温和下来,说这是他妻子亲自为他求来的,要他平安。
多少场战役,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只要看一眼这平安符,就算以一敌百,他也不会退缩。
不能输,不能死。
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祁憬舟“恶魔”称号就是这么来的,百战无一败。
二十出头就被皇帝追封“常胜将军”的名号。
在他的表情里,罗嫣看不到传闻中公主与驸马感情不合的样子。
她想,祁憬舟该有多爱公主,才能在要死的时候也要咬牙杀出一条血路来。
仅仅因为公主亲自给他求了平安符。
每次见面,她都要跪地道谢,这是救命之恩,她不能忘。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多久,宅院的大门便被人踹开。
声势浩大,她见到了众星捧月长大的公主。
很好看,果真与祁将军相配,她第一眼就这么想。
然后她提剑而来,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划出闪光。
公主要她离开。
这可是她拼命得到的安全,她要往哪里离开?
出去被人发现,她就死了啊。
这些不能跟公主说,因为她身上还牵着敌军的情报,又怎敢让人轻易知晓?
故而她只能一遍遍叩首,求公主放过她。
在剑刃要逼她面门上的刹那,祁憬舟出现了,他面不改色地挡在她身前。
接住了锋利的剑刃。
一滴滴的血渗透衣裳,罗嫣哭花了眼,看着那血滴在她面前一滴滴落下砸在地上。
“我本以为你只不过嫉妒成性,不想你却心性恶毒、心狠手辣。”
不要那么说。
别说了。
她是罪人,如何要对公主那么说?
祁将军,您不是最爱公主了么?
如何要说出如此令人寒心的话来?!
早知这样,她宁愿冲上去自己迎上那剑,也好过公主与他误会因她而起,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