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望着纳兰镜闻,淡色的眼眸平静极了。
“姑娘不必忧虑,想必姑娘也知道这是哪,奴本就是做这一行的,不是那良家子,会寻姑娘负责。”
纳兰镜闻眉宇微蹙,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想要将那些伤口挡住,显得他没有那么不堪。
“你跟我走,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帮了她,也算于她有恩,自是不该让他留在这个风尘之地,可若是他不愿跟她走,她也尊重他。
锦瑟还是摇头,对她的话没有起一丝波澜,“不必了姑娘,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若是让你负责怕是有愧于你,就当昨晚之事,是一段露水情缘吧。”
“况且奴已年老色衰,姑娘看着不过桃李年华,若是将奴带在身边,太过辱没姑娘了。”
没有女子会娶青楼男子,即使是小侍,也轮不上他们。
他自从入了这青楼,就没有奢望过会有出去的那一天,太多太多的人,欢愉上头时,会说几句情话逗他开心,说要娶他回家,最初时,他还会相信,满心欢喜地等着她们带自己回家。
可是春去秋来,雁已南飞,始终没有将人等到。
那时他才清醒,那些话,终究是信不得的。
这是他的命,即使是百年之后,他的魂魄也只能栖息在这,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那些青楼男子嫁给寻常家女子,终归只是出现在话本中。
纳兰镜闻闻言,却不赞同,不论他以前是怎样的,如今她既然要了人家身子,岂能坐视不管?
“你当真不跟我走?”
锦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再次拒绝。
“姑娘放心离去吧,能与姑娘一晚缠绵,已是奴莫大的福气。”
他常年混迹在风月场所,自然能看出眼前这女子并不是他这种身份所能接触的,更不是他这种人能高攀得起的,他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他已年过三十,早已不似当初,来这的女子基本只点年轻貌美的小倌,像他这种上了年纪的根本没有人会看一眼。
纳兰镜闻抿唇,道:“你可有愿望?”
闻言,锦瑟有一瞬的怔愣,眼中有着些许惆怅和悲戚,随即立即回过神,敛去眸中所有情绪,摇摇头。
“奴不曾有愿。”
纳兰镜闻定定地看着他,企图从他脸中找到点什么,最终,从怀中拿出一枚戒指。
正是昨日街上买的那枚蓝蝶。
“若是后悔,可拿着这枚戒指寻我。”
锦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戒指,蓝色的蝴蝶栩栩如生,没有动作。
“它也叫锦瑟,与你有缘,送你。”
锦瑟仰头,眼中隐隐有着晶莹闪烁,不可置信道:“……给奴的吗?”
纳兰镜闻点头。
锦瑟的手缓缓抬起,手背上还有着伤痕,余光触及到那刺目的伤痕时,猛地缩回了手,垂下了头。
“奴不能收……”
“为什么?”
纳兰镜闻蹙眉。
“太贵重了,奴配不上……”
纳兰镜闻的手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径直将戒指放到他的掌心,“给你,你便配得上。”
看了看天色,快要天亮了,她得尽快回客栈。
“我还有事得走了,我会再回来,若是那时你后悔了,我便带你走。”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刚推开门,便差点撞上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男人。
“哎哟谁啊,我的腰。”
男子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眼里先是闪过惊艳之色,随即想到了什么,将她拦住。
“站住!你是何人?怎么从锦瑟的房中出来?!”
他脸上狐疑之色闪过,眼珠滴溜一转,随即道:“你是他的相好?”
纳兰镜闻刚想说什么,房内便传出锦瑟的声音,“爹爹,这位姑娘只是迷路了,误打误撞进了锦瑟的院子,还请爹爹莫要为难她。”
他在打量纳兰镜闻时,纳兰镜闻也在打量他,这个装扮,应该是这里的鸨父,锦瑟的称呼,刚好证实了。
鸨父闻言,朝屋内喊道:“我说锦瑟啊,你可不能将什么不清不楚的人都放进来,再不济,你以前也是我这的头牌,如今又有好些个小姐对你印象都不错,你可不能给我惹出什么事啊。”
“锦瑟知道了,爹爹。”
鸨父轻蔑地扫了眼纳兰镜闻,哼了一声。
“你知道就好,李小姐来了,点名要你作陪,赶紧收拾收拾快去!”
纳兰镜闻回头看了眼锦瑟,果不其然,看见他略微颤抖的身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锦瑟身上本就还有伤,还要接客,怎么能承受得住那些人变态的欲望,这不是让他去死吗?
在青楼之中,只要能赚钱,无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也得上。
他颤巍巍地起身,明明就快要倒下去,偏偏咬牙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纳兰镜闻脸色沉了下来,拦住了鸨父。
“别让他接客了,要多少银子,我包了。”
“你?你包得起吗?”
纳兰镜闻神色有些不耐,却又不想再惹事端,“直说便是。”
鸨父眼珠子滴溜一转,伸出五个指头。
“一个月五百两。”
“好。”
纳兰镜闻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这下轮到鸨父错愕了,他原本只想吓唬吓唬她,五百两在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真?”
“当真。”
“不可!!”
房中锦瑟急切道,似乎想要过来,却不小心跌倒在地,纳兰镜闻见状,立即过去将他扶起来。
锦瑟抓紧她的手,不停地摇头,“不可,奴不值那么多的……”
“你给我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鸨父急忙过来打断他的话,随即对着纳兰镜闻笑得谄媚。
“姑娘,您想要包锦瑟多久啊?”
锦瑟紧紧抓着她的手,不住地摇着头,纳兰镜闻没有看他,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望向鸨父。
“这里是一千两,我要你保证,在我回来之前,不让他接客,让他好好休养,多余的钱,给他好好养身上的伤。”
鸨父整张脸都快笑成一朵菊花了,接过那叠银票,像是生怕她后悔似的,飞快地揣进兜里。
“好好好,我保证把人照顾地好好的,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