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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女巫之槌【13】(1 / 1)

虽然从她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审讯的目的已经达成,祝玲将因为这句话而被法庭起诉。但是邢朗却没有就此停止,他看着祝玲,就像在看着一团不断变换人形的迷雾……

祝玲仿佛没有肉身,她被迷雾吞噬,变成了迷雾的一部分,她没有身体的重量,只剩下轻轻的一捧灵魂,晾晒在阳光下。人的躯壳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装载灵魂,人们往往试图通过各种各样的伪装,以掩藏自己的灵魂。无论是丑的还是美的,他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灵魂展示出来。

身体只是一副厚重的盔甲,我们不断的武装自己,只不过是为了伪装自己的灵魂而已。

但是祝玲却没有这样一层虚伪的面具,她哭,她笑,都基于她内心真实的情感。而这样一个真诚,且单纯的人,却是一名最温柔,最残忍的杀人犯。

邢朗看着她,试图用双眼捕捉漂浮在她身体之外的那层轻盈的,灵动的,可以称之为灵魂的东西。他的眼睛里压着一层黑沉沉的雾霭,那雾霭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对准了他的猎物。

“你为什么杀死你的丈夫和孩子。”

邢朗问。

祝玲微笑着,缓缓摇头,道:“我没有杀死他们。”

忽然之间,邢朗好像明白了什么,浓黑的眼睛里豁开一丝光亮,道:“但是你把他们杀了。”

祝玲笑道:“是,我把他们杀了。”

说着,她忽然垂下眸子静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睛看着邢朗问:“你刚才说,他们死了吗?”

邢朗点头:“没错,他们死了。你把你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变成了三具尸体。”

祝玲看着他怔了一会儿,然后极慢的点了点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会随时流出来。

几秒钟后,她掉了一滴眼泪。

她被自己的眼泪吓了一跳,用袖口擦掉眼泪,羞涩的低下头笑了笑。低头的时候,她看到了手腕上的手表,又抬起头恳切的问道:“我能走了吗?我的孩子放学了,我要回去给他们做午饭。”

邢朗紧紧皱着眉看着她,眼睛里的那丝光很快又不见了:“我已经派人去接你的孩子了,他们会带你的孩子去吃午饭。不用担心孩子,我们来聊聊。”

她好像安心了,轻轻吐出一口气,放松身体稳稳坐在椅子上,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就聊聊,你为什么要杀你的丈夫和孩子。”

祝玲不假思索的,轻快的回答:“我必须杀了他们,不然——”

邢朗本以为她会说‘不然他就会杀了我’岂料她说的是:“不然我就会自杀。”

祝玲说出这句话时,眼神忽然抛撒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呆呆的,眼角再度凝结了一滴泪,讷讷道:“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哪个女人?”

祝玲忽然低下头,在眼泪流出来之前擦掉:“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我都记不清了。”

邢朗没有过度追究,又把话题搬回正轨:“你为什么必须杀了他们?”

祝玲缓缓皱起眉,不愿开口的样子。

邢朗适时的搬出强硬的口吻:“你必须告诉我,否则你出不了警局,也见不到你的孩子。”

祝玲看了看身处的审讯室,和坐在对面的警察,最终选择屈服:“好吧,那我告诉你。”

祝玲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蒋志涛,那时我才十六岁。当时我家里只剩下我和烂赌的父亲,父亲死后我就跟他走了,他说会好好照顾我,我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十七岁就给他生孩子,是个女孩儿,他说他还想要个男孩儿,所以我又生了一个。他对我挺好的,菜市场很多女人都说他们的男人打老婆,蒋志涛从来没有打过我,所以我很感激他。后来孩子越来越大,我的生活完全围着他们三个人转,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机器。他们三个人分割我的灵魂,留下我的身体为他们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我每天睁开眼睛都会躺在床上想一想今天都要干些什么,后来发现,我每天做的事情都一样,我的丈夫和孩子把我的生活塞的满满当当,我思考的每一件事都离不开他们。”

祝玲忽然停下,歇了歇,接着说:“两个星期前,那天是周末。我早上照旧醒的很早,躺在床上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哦,前一天晚上我的丈夫和孩子商量好了,他们要去郊游,所以我需要提前把帐篷,食盒,餐布,饮料和食物准备好。还得早起一会儿把车加满油,不然从加油站走的话,还要多绕两公里的路,蒋志涛讨厌我铺张浪费,经常骂我不知节俭。我不想让他生气。还有我的女儿,她不喜欢那条我给她买的碎花裙子,她要穿牛仔裙,她当着我面把碎花裙撕裂了,扔到我脸上,我还得去给她买一条漂亮的牛仔裙。我的小儿子也不喜欢鸡肉味的火腿,他想吃夹着奶酪和牛肉火腿的三明治,如果吃不到的话,他会大哭大闹,扑到我身上对我拳打脚踢。有一次我被他踢到了阴部,真疼,我一个星期都不太敢上厕所。所以我还要去买一块牛肉火腿回来做三明治。”

祝玲又停下,低低叹了口气,道:“但是我那天很不舒服,我的双手在帮菜市场卖海鲜的老伯搬货的时候割伤了,缠了一层很厚的纱布。医生叮嘱我不能碰水,但我还是做饭洗碗,几天后伤口就发炎了,手肿的拿不起筷子,做什么都很费力。偏偏我的例假又到了,身上很沉,小腹很疼,头晕的站都站不起来。我很累,累的什么事都不想做,但是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做……我的丈夫和孩子一醒,我就得围着他们转,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家人有早起先喝一杯温牛奶的习惯,是蒋志涛的习惯,两个孩子虽然一点都不听我的话,但是他们喜欢爸爸,听爸爸的话,蒋志涛让他们每天早上也喝一杯温牛奶。我在他们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药,拿到他们床边喂他们喝下。我必须那样做,因为只有他们接着睡,我才能接着睡。后来我躺在床上很舒服的睡了一觉,一觉睡到了傍晚。”

回忆起那次的睡眠,祝玲唇角一扬,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邢朗问:“然后?”

“然后我醒了,我醒来后躺在床上想着如果待会儿蒋志涛和孩子们醒来发现已经到了傍晚,他们没有去郊游,肯定会生气。一想到他们愤怒的指责我,冲着我的耳朵嚎叫的画面,我就很害怕。所以我决定……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你说的改变,是把他们变成尸体?”

“是啊。”

祝玲用指尖轻轻的摩擦着照片光滑冰冷的表面,微笑道:“你看,他们一直在睡,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邢朗不禁看向那些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和孩子都以熟睡的姿态长眠,永远的结束了对一个女人的暴行。

听祝玲所所说,她没有在家庭中得到丝毫的尊重,既没有得到作为妻子,丈夫对她应有的尊重。也没有得到作为母亲,孩子对她应有的尊重。她说自己像一个机器,邢朗觉得她更像一个家庭的奴隶。

世上莫大残忍的事,莫过于和你最亲近的人,却不亲近你。在亲人面前和家庭当中,你却始终充当着最低贱的奴隶。

或许祝玲在没有得到爱与尊重的家庭中已经被折磨的神经麻木,但是她在三十二岁这年,对一直在对她施暴的家庭做出了反抗。

在这场她和亲人的对垒中,他们两败俱伤。

“……他们醒不来了。”

邢朗道:“你把他们变成了三具尸体,他们已经死了。”

久久的,他看到祝玲眼中逐渐浮现一层透明的水光,却始终没有眼泪流下。

“对啊。”

祝玲笑道:“他们已经死了。”

邢朗带她走出审讯室,在审讯室门外的墙边看到了魏恒。

魏恒靠着墙,微低着头,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身后的墙壁和他手中的雨伞上,好像没有这两个物体支撑着他,他将站不稳似的。

魏恒的位置太显眼,邢朗一出门就看到了他,走在邢朗身旁的祝玲也看到了魏恒。

魏恒稍稍向他们那边转过头,目光还没来得接触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就匆匆的收了回去。

这人今天太异常,邢朗目色浓重的看了魏恒一眼,带着祝玲准备下楼。

走着走着,祝玲忽然停下,目光微微一颤,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魏恒。

邢朗循着她的眼神回过头,就看到魏恒已经从墙壁上站了起来,面对着他们,似乎也在看着祝玲。

祝玲急色匆匆的折回去,停在魏恒面前,脸上浮现出进入警局以来最激动的神色,不敢置信的看着魏恒问:“是你吗?”

魏恒看着她的眼睛,极轻的点了点头。

祝玲的眼睫迅速的眨动几番,方才在审讯室没流出的眼泪,此时流的汹涌。

她边哭边笑,慌张的抬起双手摆动了一圈,似乎是想抱住他。但她的手即将碰到魏恒的时候,就像触了火般狼狈的收回。

魏恒什么话都没有和她说,只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祝玲试着发出声音,好像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喉咙里发出的只是一个女人悲伤的难以言状的哭泣声。嘴唇颤抖着无声的重复那两个字:是你。

在魏恒面前,她的悲伤忽然决堤,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女孩儿。

很快,沈青岚把她带走了。临走时,祝玲不舍的看了魏恒最后一眼,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魏恒还站在原地。

祝玲走后,过了一会儿,邢朗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和他起伏紊乱的胸膛,问:“你认识她?”

魏恒像是被冻结的眼珠微微一动,慢悠悠的转向他,好像才发觉邢朗站在他面前。

他们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钟,邢朗目睹他是怎样调整呼吸和面部表情,像是舞台剧演员逐渐上了妆般,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妆后。

魏恒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眼睛还湿润着,唇角却高高翘起,轻快道:“不认识。”

魏恒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邢朗笑道:“我现在可以和陆警官一起去找分尸案的凶手了吗?”

没等邢朗说话,魏恒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下楼了。

邢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之间,正要离开时,余光看到方才魏恒站的地方落了一个铁皮盒。

邢朗弯腰把盒子捡起来,发现是他给魏恒的那盒薄荷糖。此时这盒糖究竟是被魏恒有意的留下,还是无意的留下,还是个未知。

他掏出手机拨通徐天良的电话,看着盒子上彩绘的薄荷图案,沉声道:“跟着你师父,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魏老师官方年龄二十七八,祝玲只比他大了六七岁。他们不是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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