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原本还有许多事要说,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愣住了。
这少年总是在不经间说出那么一句话,让人心神动荡。
偏生谢珩还这般自然而然。
温酒袖下的手轻轻拢着,微微垂眸,不轻不响的说:“不辛苦。”
“嗯?”
谢珩说那句话,原本是为了分散她满心的离愁别绪,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回答了。
少年看着她,一双琥珀眸里华光泛泛,嗓音压了些许,问她:“阿酒,你方才说什么?”
温酒抬眸,弯了弯唇,“养我家谢将军,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她素来也不说什么花言巧语。
所有的心思全都用在了聚宝生财上头,不曾同少年说过几句好听的。
可越是这样简单的话语,越让人怦然心动。
谢珩伸手摸了摸温酒的眉心,强忍下低头亲她的冲动。
四周这么多人,若是被旁人看见,阿酒又要害羞的不好意思头同他说话了。
少年指尖温热,温酒眉心有些痒痒的,不由得偏了偏头,扬眸看他,徐徐道:“谢东风,我会想你的。”
什么情啊爱啊的,温酒从前都没经历过。
她一向都觉得爱说甜言蜜语的那些个人,通常都没有多少真心,可这会儿想说两句哄谢珩开心,也不说出来。
只有这么一句“我会想你的”。
已穷尽她满腹相思。
谢珩闻言,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半点也舍不得松开。
少年温热的唇,吻在她白皙的耳垂上,“来年春暖,卿当为我着红衣!”
独属于谢珩的气息徐徐扑簌在她颈部。
温酒的耳根子如同火烧一般,泛起了红。
可她没有躲开,伸手抱住了少年,嗓音微颤着,却异常坚定的回应道:“好。”
来年春暖,共君着红衣。
周遭送行的人熙熙攘攘,放眼看去,全是相拥而泣依依惜别的人。
谢珩眉眼绝艳,满身的桀骜都化作了温柔骨。
温酒清丽无双,一腔柔情与悲欢尽付少年身。
这一相拥,世间万千全都黯然失色。
她微微踮起脚尖,在少年的薄唇落下轻轻一吻,含笑道:“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近些时日已经在看嫁衣绣样了,我绣工不怎么好,找了好几个绣娘教还是把鸳鸯绣成了水鸭……”
谢珩眼角飞红,忍不住勾唇笑道:“难怪小六最近总是在绣花。”
原来是少夫人想精进绣工,没好意思找绣娘单独教自己,所以接着给小六找师傅的由头,一块学着。
原来……
她早有此意。
温酒怕他笑话自己,连忙继续道:“我听旁人说,嫁衣是要自己亲手绣的,我以前也没绣过,若是日后绣的不好,你就当没看见,成不成?”
谢珩笑着点头,“少夫人说我看不见,我肯定就看不见。”
他平日这般说话,温酒总是不太想搭理他
不过今日,临别一叙。
总觉得说什么,都想好好的听完。
温酒伸手,在少年额头画下一个安字,闭眸默念道:“我的少年,心有挂牵。事事平安,静待来年。”
她从前不信鬼神不信神佛,只信财可通天。
反倒是重活一世之后,有了诸多贪念,信了神佛。
谢珩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念完。
好一会儿。
少年才笑着开口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温酒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方才做了多离谱的事。
谢珩眼里带着笑,即便她不说,心里也能猜到七八分。
只是不戳破罢了。
他勾着温酒的小拇指,“少夫人,说好了的,可不许反悔啊。”
“自然不会反悔。”温酒不假思索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都没讹过人。”
“生意?”
饶是谢将军这样见过了风雨起落的人,此刻也有些扛不住了。
少夫人居然把成亲也当成生意?
简直是欠教训了!
“不是……口误口误。”温酒面色有些微妙,连忙改口道:“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意思是一样的啊。”
谢珩低头,用下巴在她额头上轻轻的蹭了蹭,“我的少夫人啊,你这样……我怎么舍得走?”
温酒:“……”
这话一出。
四周原本就看着他们的一众人,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同样都是要远行的,就谢将军这般难舍少夫人,简直了。
温酒没法子,直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好像这样就能当做旁人都看不见她似得。
反正自从遇见了谢珩,她这脸就保不住了。
温酒就这样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同少年十指相扣。
过了片刻。
她把捂眼的手放了下来,把这辈子的脸都抛了,眸色如墨的看着少年,“你安心去打北漠,行军所需之物,国库拿不出的,我全出了,就当……我给你的聘礼!”
四周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忍不住道:
“我方才是听错了吧?”
“温掌柜居然要给谢小阎王下聘礼!”
“而且还全用在了打仗上!这谢家人也别具一格了吧!”
温酒强忍着再次捂住眼睛的冲动,面色纹丝不变的补了一句,“方才说错了,应当是嫁妆。”
声未落。
谢珩忽的低头吻住了她。
不同于从前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这次。
是满心不舍,是满腔震撼。
是愿与卿白首不相离的缠绵爱意。
温酒身子僵了僵。
而后。
在少年的蚀骨浓情之下,化作柔情万千。
不远处的谢三夫人和谢万金十分的默契的,一起捂住了小六小七的眼睛。
四周许多小孩探头来看,也被自家长辈挡住了。
温酒脸颊绯红,却心甘情愿的沉沦在少年的怀抱里。
生平第一次这样放肆,满心的情意不带半点掩饰。
过了许久。
副将们忍不住开口提醒:“将军,该启程了。”
谢珩才放开她,嗓音低哑了许久,“阿酒,我回京之日,便是娶你之时。你好好的等我。”
温酒笑了,眉眼弯弯的说:“将军有令,岂敢不从。”
少年勾唇而笑,转身一掀战袍,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斩尽剑,翻身上马,“众将士听令!”
“末将在!”
数万士兵瞬间归位,列队而立,迎着融融日光,齐声应道。
谢珩坐在马背上,右手持剑,朗声道:“启程!”
声落下,马踏飞沙,迎着光飞驰而去。
温酒同一众送别人的亲眷站在长亭外,看沙土飞扬间,少年和数万士兵浩浩荡荡的远行。
这一年。
谢珩十九岁,飞扬轻狂,桀骜无双。
去时正少年,归来不知期。